第2章 霹雳威士忌
里德尔推开斯拉格霍恩办公室的门，带进来一身水汽。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明亮的橘黄色把整个房间笼成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温柔的一团。他往里走去。有个女人靠在桃花心木暗纹书桌上，背对着他，右手捏了只玻璃细高脚杯，杯里透明的液体泛着气泡，左手举了本和麻瓜的便携本圣经一样小的书在读。
里德尔放慢脚步，把来自斯拉格霍恩的马屁精们的礼物垒放在沙发旁边的地上。
她转过身来，他发现她戴了一副银丝细框的眼镜，正歪着头透过镜片打量他，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采。
“汤姆-里德尔。”她说。语调轻快，仿佛说出他的名字是一件让她很得意的事。
里德尔点点头，不确定该如何称呼她。这是几个小时内他第二次见到她，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样子：头发披散下来，蓬松卷曲如细浪连绵；脱了那件巨鸟翅膀般的大衣后里面全然是麻瓜式的打扮：驼色毛衣和白色裙子，裙子上细碎印着不知名植物的叶子；嘴巴上的口红因为喝了东西有些许晕开到嘴角之外。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让此时的她更加亢奋。他抿起嘴巴。
“可怜的比尔利教授，这雨大得能把他刚种的疙瘩藤全给淹喽。”一个肥大的身子从他身后钻进来，被雨水打湿了的稀疏的头发贴在他脑袋上，使他比平时更像一只海象。“梅林保佑他没忘记走之前给它们施防水咒。”他嘟囔着，转身把伞放进门边的收纳桶里，长袍在地上蘸出一圈水渍。里德尔轻轻用魔杖给他和自己施了烘干咒。
“啊汤姆，瞧瞧，我总说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你。”斯拉格霍恩搓了搓手，满脸笑容往他得意门生站着的位置望去。他凸起的双眼瞪大了，咧开嘴，又是喜悦又是犹豫，“安达，你是怎么忽然蹦出来的？梅林的茶壶盖子，我怎么才看到……”
“魔法部精挑细选的替补工作人员，我想你听说了倒霉的格里芬的遭遇了……”她摘下眼镜，掏出魔杖对着它念了个清洁咒。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当然当然，我听说了，真是不幸，邓布利多说他大概会有一个月的时间都处在脑子打结的状态，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有后遗症，他可是教育部脑瓜子活络程度数一数二的年轻——嗨，这是哪来的酒？”他盯着桌子上盛了酒的高脚杯，眼睛都移不开了。
“我从你柜子里拿的，”她把杯子举起来，迎着灯光端详里面的液体，“喝起来像火焰威士忌，但为什么是无色的？”
“这是妖精产的1851年份限量款霹雳威士忌，阿德里安带着球队赢了欧洲杯后的纪念品，”他吸了口气，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只有两瓶，他寄了一瓶给我……”
她发出一阵大笑，“你挂墙上的合照里块头最大的那个？好小子，他现在是塔特希尔龙卷风队的队长了？”她摇摇头，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子，“太遗憾了，就像满怀期待等着新郎揭开面纱的新娘等来了一个无赖，我发誓我以为开出来会是一瓶蜂蜜酒……”
斯拉格霍恩自暴自弃地摆摆手，“你可不是无赖，安达，你能来霍格沃茨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他从她手里接过另一杯威士忌，然后看着她又倒了一杯递给——
“哦，汤姆，你怎么不说话？我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汤姆，我的学生，”他昂起下巴，忽然得意起来，“我敢说汤姆是我教过的里面最出色的一个了。”
“虽然说您的鼓励对我至关重要，但是这样的夸奖会让我自大得忘乎所以的，教授。”里德尔谦虚地说道，一脸乖顺。他对着对面挑起眉毛的女人歉了歉身，“我恐怕还没有到合法饮用威士忌的年龄，尽管我很心痛失去这样一起畅饮快谈的机会。”
她收回递过去的酒杯，向他伸出另一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里德尔从善如流地握了握，她的手很细很软，温暖干燥，“汤姆-里德尔。”他念了一遍这个她必然已经知道了的名字。
“费尔南达-高仁尼。”
“高仁尼？”
“是的，那个高仁尼。”她用法语放慢速度复述了一遍，然后似乎兴味盎然地等着看他的反应。
圣-高仁尼，他当然听过这个牌子。他在调查巫师界贵族和上流阶级的时候看过不少消息。臭名昭著的创始人和贵妇趋之若鹜的珠宝品牌，暴发户式的新兴权贵阶级，惊人的财大气粗。他知道老高仁尼有一个可以继承他产业的儿子，但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女儿。
“高仁尼夫人。”斯拉格霍恩提醒他。
“幸会，高仁尼夫人。”这个称呼意味深长得多了，他在脑子里复盘起他获得的几轮信息。还有，为什么斯拉格霍恩和她关系熟到直接叫昵称？她也是他以前的学生？她看起来的确非常年轻。
“我应该带点钻石袖扣来当见面礼的，你的皮肤漂亮极了，会衬得更好看的，”她盯着他，“相信我，你会成为你们教授最珍贵的藏品。”
他不知道她话里的轻佻是不是故意的，他按捺住心里涌起的不快和躁戾，表现出一脸谦逊的认真受教的样子。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注意到她眼睛的灰色很浅，凝视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像有钩藤子生长出来，枝叶蔓延着要把他抓进去。
她显然和斯拉格霍恩有事要谈。里德尔识趣地准备退下，他转过头，“教授，我回去通知一下布莱克和格林格拉斯参加今晚的期末聚会。”
斯拉格霍恩点点头，“告诉他们聚会一个小时后开始。”
里德尔应了下来，听到她在让他稍等，“等会儿，模范生，”她从书桌上拿起那本她之前在读的巴掌大小的书，抛给他，“顺路帮我去图书馆还掉它吧，你的善意会让我印象深刻……”她弯起眉眼。
斯拉格霍恩已经举起酒杯等着和她碰杯了，他正在思索说词，“敬——”
“敬伟大的教育事业。”她接过话，酒杯和他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德尔低头看着躺在手里的书，封面上有几个烫金的粗体字：《魔法艳情史》。显然不是公共开放区域的东西，但听起来和禁书区的氛围也格格不入。
他打开门，潮湿的空气瞬间灌入他的鼻腔，他听到她愉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幸会，汤姆。做你的老师一定很有意思。”
风带上了门，也把她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吞没。
“这么说，你的眼睛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斯拉格霍恩单刀直入地问她。
费尔南达仰起头，把刚从他手里接过来的药剂滴进右眼，然后用力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说话，“霍拉斯，说真的，你给我的真的不是麻瓜的眼药水吗？”
“别胡说，安达，”他假装生气地责备道，“你的眼睛之前被黑魔法伤过，即使已经愈合了也很难说毫无影响，再出现小病小痛也得用尽量温和的疗法，为了把剂量控制在最安全范围内，我多花了不少时间。”
费尔南达睁开眼，看到斯拉格霍恩脸上摆着一副她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的表情。
“我知道药效正常发挥需要的剂量。”
“哦谢谢你，我也知道！也许你还会有兴趣知道我刚好是个魔药学教授！看在梅林的份上，别再显摆你比例调配上的直觉和天赋了，小姐！”
费尔南达得意地觑着他，又加上一句，“到冬天，到冬天你的温和疗法还是没有起效的话我就自己动手。”
“永远！别！自己动手！你希望你的右眼瞎掉吗？”他是真的生气了。
“也许我生下来就不应该有右眼。”她换了一种幽怨的语气，“连麻瓜都说被雷劈中两次的概率微乎其微，而命运选中了我的右眼，两次。一次是黑魔法，一次连你们都检查不出具体原因。”
她话里流露出来的对他学术水平的质疑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粗声反驳她，“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诅咒呢？毕竟你那么喜欢往那些危险的古迹里钻？”
费尔南达沉默了，点了点头，“有道理，仔细想想的确差不多是那次出来后眼睛开始不舒服了。”
“也不会那么倒霉嘛，”斯拉格霍恩观察着她的表情，有些心虚，“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什么会影响到眼睛功能的问题。”
“玛德琳住的村子里有个老太太，她的眼睛和我同病相怜，稍微大点的风吹吹就要流眼泪。她九十五了。”费尔南达面无表情地说。
斯拉格霍恩不知道该回什么了，他尴尬地移开眼，像忽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很有趣一样认真地欣赏起来。
“嗨，”他的眼睛扫到她搭在沙发上的大衣口袋里露出来的一角员工证件，像岸上的鱼终于抓到了一点水源，“你进魔法部了？你总算想通了不再给古灵阁那帮妖精做解咒员了？”
费尔南达撇了他一眼，“我和他们志不同道不合吧，”她灌了一口威士忌，“康纳他们每天五点就催着队伍动工就是为了赶在妖精们的监察咒生效前多刨点古董家伙带出去倒卖给黑市。”她叹了口气，“而我已经非常非常有钱了。”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出口。学着她的样子闷了一口威士忌。
“但是魔法部的工作也只是个巧合，”好在她自己接了下去，“毕业后我给他们的实验咒语委员会递过实习申请，整个夏天我的简历都躺在那里吃灰。我想他们这次的确找不到人了，巫师考试管理局一向乏人问津，而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我刚好很闲。”她抚了抚心口，“还有什么比档案文书类的工作更适合一个寡居的少妇呢。连阿尔贝托-盖耶先生听了都会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高高兴兴去迎娶他的美国甜心小姐了呢。”
斯拉格霍恩下定决心专心喝他的威士忌，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家人的称呼了，就像她也很少叫他舅舅，她更喜欢直呼其名。还往下聊什么，聊她会穿什么衣服去见她未来的继母吗。
费尔南达把空了的高脚杯轻轻放在桌子上，忽然很认真地问他，“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比赛依然是每个月都有一场吗？”
“一直如此，”斯拉格霍恩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带了点惊疑的语气问她，“你要来霍格沃茨看吗？你做学生的时候可从来不热衷这项运动。”
“我了不起的丈夫留了一大堆团体组织的贵宾名额给我和蒙提这对孤儿寡母分，包括霍格沃茨的校董，”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我今天才发现我对霍格沃茨的感情还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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