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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8


有了欧阳家的前车之鉴,别的富户豪绅无不惊弓之鸟、兔死狐悲,毕竟不是谁家都有欧阳家那般兵多将广、城堡坚固。因此小蛮的征兵计划愈发顺利,应者如云。各家各族盟誓守望相助,共同进退,共听小蛮号令,虽然也少不了争执推诿、勾心斗角,但大敌当前,尚还能做到同舟共济。四处青壮也纷纷应募兵丁,以换取对家人的庇护。对此,凌波不无隐忧,战乱过后,这些人还能否再拿回自己的土地、再回到自己的家园?

        由于局势向好,凌波与小蛮一行也搬到了昭应县衙署之中。

        毕竟是长安左近,邻近粮仓,这昭应县衙修得着实气派,大门双扇对开,黑漆油亮,两边各蹲一只石头狮子,惟妙惟肖,十分气派。穿过前衙便是后署,地方着实不小,也不知哪一任官员,约莫是家眷太多,将四周民居皆扩了进来,院落修得鳞次栉比。

        这一日又是艳阳高照的酷暑日,临近向晚时分却不见小蛮,凌波猜到她多半是到前院的大槐树下躲凉去了。

        一到前院,果然如此。一棵大槐树亭亭如盖,看来少说也有数百年之龄,此时最粗的树枝上吊了一只新修的秋千,虽然简陋却也结实,小蛮正坐在上面轻轻晃动,身后站着给她打扇的侍女,只是对面还站着一个蔫头耷脑的龙幽。

        凌波一见,不禁莞尔。

        那天回来,盛怒下的龙溟到底记得给弟弟留几分面子,是关起门来教训的,疾风骤雨地教训完毕,又雷厉风行地带上增援的骑兵赶赴潼关去了,丝毫不理会挣扎爬起非要跟去的龙幽。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辗转传开这位处处受宠无往不利的北狄小王子,不但被罚最让他头疼的抄书功课,尊贵的臀部也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当然,比起□□上的伤害,还是精神上受到的创伤比较严重。

        小蛮为此笑了好久,近来郁郁不乐的心情都变好了,每次见到龙幽,都忍不住要取笑几句。龙幽自觉丢人,起初还是一副引颈受戮模样,可没过多久,大约是破罐子破摔,又或许是脸皮实在够厚,攻守之势很快逆转,换成了小蛮总被气得跳脚。看这情形,多半又是类似戏码。

        小蛮早忘了什么公主仪态——反正在阁楼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都被见过了——此时一手叉腰,颇有些趾高气昂地扬着小下巴:“哎你说你,藏头露尾的干什么?早晚不得穿帮。你要早说,本公主还能帮你求求情,让你兄长少打几下。”

        可龙幽闻言,却没有一如既往地露出羞愤神色,双手一摊,极其无辜地说道:“这可就大大冤枉了,我什么时候藏头露尾了?不是早把家底对你交代清楚了?”

        小蛮一噎,心想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换龙幽投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我都给了你那么多提示还猜不出来,还一个劲儿地套我的话。不信你问韩女史,她早就猜到了,对不对?”边说边回首看向凌波,最后一句也是问的她。

        小蛮又气又臊,面红耳赤,回首看见凌波,怔了怔,一跺脚跑走了,身后跟着慌忙追上的阿瑜。

        龙幽一愣:“怎么这么不禁逗。”也连忙追了过去。

        凌波幽幽叹息,心中顿起苦涩无奈。

        那日过后,她与小蛮之间总有些尴尬。小蛮知她一片为自己之心,却又气她不顾自己想法擅作主张。

        凌波也知道自己越俎代庖实有不妥,可即便重来,却也并无悔意。她也想过道歉,可面对视为亲人的小蛮却说不来违心之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尽心尽力,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

        那边厢龙幽追上了小蛮,看她正对着一碟子精致糕点默默发呆,心里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次定不是被自己气得跑走,而是另有缘故了。他一屁股坐在小蛮旁边,单手支颐看着她:“在想什么?”

        陡然放大的俊脸让小蛮吓了一跳:“喂,你怎么跟进来了?男女三岁不同席,你知不知道?”

        虽然的确有此一说,但大齐风气开放,早就无人细究,只要举止端正即可。更何况小蛮尚未及笄,身旁又有侍女,就更没什么好顾忌。但龙幽哪里知道?不由心虚了一瞬,又转而啼笑皆非:“公主殿下都在我的院子里搭秋千了,我来这里吃一口点心怎么了?”边说边身体力行地拿起一块桃花酥。

        小蛮拿起筷子去打他的贼手:“这是我的,你快放下。谁说前衙是你的院子了?”

        龙幽把手举高,让她打不到:“我哥不在,舅舅也不知忙什么,不就是我的院子了?”

        小蛮跳将起来:“快还给我!那是凌波给我做的!”

        龙幽心念一动,放下了桃花酥:“公主殿下可是同韩女史有了口角?”

        小蛮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嘟着嘴一语不发。

        龙幽搔搔头,当知心大哥哥可不是他的长项:“还为那天的事生气呢?其实我挺理解你的,什么‘都是为你着想’、‘将来你就会明白’,有时候真是很气人。”

        小蛮有些惊讶他居然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思,可听他这么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多么气啦。其实……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我,凌波早就南下去寻亲人了。我挺怕她离开我,可又觉得这样想是不对的。”少女的脸上是令人心怜的忧伤落寞:“我知道,大家对我都是恭恭敬敬,可是真心关心我的人,是很少很少的。”

        龙幽沉默了。他想起了那日兄长与他的一番对话。

        "你我兄弟二人,不可出现在同一个战场。"兄长如此说道,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但龙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兄长所说的"再有胜算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内患外忧,北狄一向是不平静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希望北狄平静。若他们同上战场,但凡让有心人算计,但凡他这个小王子出一点纰漏,就足以掀起风波。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是除却兄长之外最有争位资格的人。

        自小兄长就教导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并不愚笨,他明白兄长坚决不肯带自己上战场的顾虑,就像他也明白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他总想做些什么、证明什么,可却无能为力。

        两人罕见地相对无言。

        龙幽毕竟是龙幽,很快便摆脱了这种莫名低沉的气压,轻嗤一声:“你想什么呢?人这一生,能有一二亲人,三五好友,再来一个相知相惜的伴侣,不就够了吗?用得着那么贪心吗?”

        小蛮噗嗤一声:“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是。”

        “其实我觉得,你的心事韩女史未必不懂。”龙幽坐直了身子,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亲口告诉她。如果实在说不出口,用行动表示也可以呀!”如果小蛮需要,他是不介意贡献想当年尚且嘴硬的自己别别扭扭表达敬意谢意或歉意的各种奇思妙想。

        却不料小蛮无师自通,杏眼一亮,看向桌上的桃花酥:“你说得对,我可以给凌波做一些点心!”

        凌波在家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及至进了宫,虽然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但多半也是舞文弄墨,至多端茶倒水,本也不通厨艺。到了这穷乡僻壤,招来的厨娘做的吃食十分粗劣,小蛮自然是不习惯的,再懂事,胃口总没法勉强。凌波看在眼里,便开始研习厨艺,短短时日,便已很有心得——毕竟见识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宫中生活,非是寻常人家的厨娘可比。

        小蛮想到凌波为自己的付出,心中更是坚定:“就这么定了!”

        至于身负试吃重任的龙幽露出了怎样一言难尽的表情,自种的因,还是自己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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