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长安棋局 > 第55章 宫中日月(12)

第55章 宫中日月(12)


龙溟忽然对凌波的想法产生了好奇:“你就没有想过寿王一怒之下对你不利该当如何?”

        凌波有些无奈,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不过她倒不会特别担心:“这里毕竟是皇宫,不是亲王府。况且凌波虽微末,也是有品级的女官,取我性命更是遗患无穷、得不偿失,想来寿王殿下也要斟酌一二。”再说,她今日撞破的是太子的把柄,又不是寿王的,就算没有乖乖如他所愿,也算不上什么大过节,寿王总犯不着对她下死手吧?

        她显然是忘记了若真想整治一个人,可不是只有打打杀杀那么简单粗暴——特别是对她这样的女子。

        龙溟摇头失笑,再聪慧沉稳也只是涉世未深的十四岁少女,他说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未料凌波竟然很干脆地拒绝了:“殿下好容易避开今日这桩麻烦,何必再卷进来?”

        龙溟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一种近乎不悦的感觉——她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分明是不想再与自己过多牵扯。这世上厌他恨他巴不得他死去的人固然不少,如此被人嫌弃却还是头一遭。

        凌波权当他的沉默是应允,福身一礼,转身离开。

        “凌波。”龙溟忽然唤住了她。这是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凌波一怔回首,疑惑地看过来。

        龙溟一笑,如清风拂面,月下流水:“看在咱们都遭了无妄之灾、同病相怜的份上,不如今后也同舟共济如何?”

        凌波挑眉,她不过是不小心从贼船边上路过被溅了几滴水而已,走远点便是了,才不想被拉下水;龙溟才是那个上了贼船的人吧?哪里谈得上同舟共济呢?

        再说,他们之间虽然“手谈”过很多次,算是对彼此的个性有一些了解,但真正交谈都屈指可数,交心更是差之千里,哪里就能有同舟共济的情分与信赖呢?

        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的事情,竟然被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凌波只是不语不动的站在那里,神色清浅依旧,但龙溟却觉得好似能读懂她心中的几分戏谑,足以胜过千言万语,万年不破的脸皮与稳如泰山的心态都挡不住一瞬的尴尬,不由轻咳一声,尽力挽回道:“并非让你做些什么,只是互通消息,有备无患而已。”他顿了顿,问道,“那日你劝我不要入宫,是为何故?”

        凌波抿唇不语,那日她是猜到小叶有可能是寿王的人,因此推断龙溟可能被寿王盯上。但经过今日,此事不言自明,也就不需她开口了。至于藤箱里的那些册子,那是小蛮之物,本就无多少人知晓,她自然没有擅自对外人吐露的权力。

        龙溟见她不答,幽幽一叹:“若非毫无办法,我也不想如此。你可知类似今日之事,这月余以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凌波有些惊讶,却也有果然如此的了然,一时无比纠结到底该不该答应他,一会儿觉得以此人的谨慎狡猾,就算没有自己也必能逢凶化吉,甚至遇难成祥;一忽儿又觉得若是真有个万一,自己岂非心中难安?

        龙溟见状,十分体贴地提议道:“不如我先告诉你我的猜测,你之后应对寿王,说不定也有帮助。”

        凌波犹豫片刻,总算点了头。多年以后当她再度回忆起这一刻的决定,总忍不住对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先予后取这样明显的陷阱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可当年的凌波却是竖起了耳朵,看向龙溟的样子也是格外认真。只听他说道:“你是否认为寿王想要揭破太子窥测御前的罪过,又不好自己出手,所以才拉我下水?”

        凌波偏头看他,仿佛在问,难道不是?

        龙溟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可这段时日我总会‘机缘巧合’与东宫之人碰在一起。身边也总有人有意无意暗示投靠太子的好处。”

        凌波眨了眨眼睛,脑中有些混乱:“所以是太子殿下有意延揽王子殿下,而寿王殿下得知后,想要阻止,于是设下今日之局,好一箭双雕?”

        “不无可能。”龙溟缓缓颔首,一副执子于案前的运筹帷幄,忽而一笑,“凌波不妨唤我龙溟,这般‘殿下’来‘殿下’去,不觉拗口吗?更何况你我还有师生之谊。至少四下无人时不该拘礼。”

        凌波有些呆怔,莫名其妙自己的名字如何就被他越叫越顺口了。她不欲争论称呼问题,更多关注的还是他话里话外与举手投足间暗含的真意——自己的猜测显然不是他心中认定的那一个。

        凌波不禁沉吟,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众人的言行,太子、寿王、今日的内侍、白芷、小叶……小叶!“莫非,暗示殿下投靠太子也是寿王授意?”

        龙溟抱起双臂,对她的我行我素有些不满,但见那一副眼巴巴盯着自己等待回复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再坚持,回答道:“不错。”

        凌波皱眉思索,既然如此,寿王今日又为何要设计龙溟与太子冲突?转念一想却又了然,假使龙溟得知太子在胆小懦弱的表象下、在处处受制的劣势中,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时局,会是怎样的反应?恐怕反而会增加投靠太子的信心吧?

        不得不说寿王这是一手好棋。想是这段时日暗示了这么久,机会也给了无数回,龙溟却仍然无动于衷,毫无行动,寿王多半是耐心告罄,索性一剂猛药下去。龙溟既然撞破了太子的机密,那么除了反目成仇,就只有彻底的投诚这条路——无论是哪样,对寿王来讲都不亏。

        那么,寿王如此积极将北狄王子与大齐太子送作堆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吗?在长安几乎人尽皆知圣上最忌讳太子结党营私,谁也不会傻到顶风作案,所以干脆把手伸到对大齐政局“懵懂无知”的外族人身上?

        她直觉认为事情不会如此单纯,从龙之功这种诱惑,足以让人明知不可而为之,在长安未必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即便要选外族人,也未必非得是龙溟,特别是在他明显表示“不上套”之后。

        她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男子,或许是事到如今在她面前已不必再伪装,他已不再如初见时隔着一庭繁华如在云端那般温润却平凡。斜飞入鬓的剑眉,神采奕奕的星目,即便身在旋涡之中依旧从容清醒、无所畏惧,似乎也不曾有片刻的自怨失落,永远只会迎难而上。

        凌波忽然感慨:“殿下大约是藏拙藏得太成功了。”

        龙溟不禁笑了,她果然如他所料地猜对了答案,不过让他不由自主会心而笑的,却是想到这好像还是凌波第一次拿他打趣,虽然称呼仍是恭恭敬敬的殿下,但那道因非我族类、身份地位、男女之别而起的藩篱似乎不再那么牢不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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