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转战千里（10）
红缨不由得又看了她好几眼，主上在套话时也惯会如此语重心长，就是不知这位韩掌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她板起脸来，帮腔道：“你们两个少打马虎眼，难道忘了吗？主上特意交代过，对韩掌籍要‘知无不言’、言听计从、尽心尽力才是。”她特意加重了知无不言四个字。
她们二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郭陈二人很是无奈，心知瞒不住，还是陈启开口道：“请二位大人恕罪。那确实是厉统领，他没有随姜将军归降朝廷。之后去了哪里，姜将军也不知道。”
“为何不肯归顺朝廷？”凌波又问。
两人对视一眼，陈启叹息一声，决定和盘托出：“这要从厉统领的来历说起了。厉统领乃是举家发配边疆服矿役的重犯，终身不赦的那种。具体犯了什么事我也不知，但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冤枉。当姜将军结识他时，他们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厉统领与姜将军乃是不打不相识，姜将军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帮他找齐了家人尸骨，好好安葬，又想方设法给他免了罪，他就开始跟着将军了。”
陈启如此一说，凌波便能明白了。龙溟曾说过，王芝叛乱的根源之一是吏治不清，赋重役苛，上下相蒙，百姓无所控诉。厉岩的经历再次让她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甚至永不见天日，若是换了她，又会如何呢？
可她毕竟是大齐的韩掌籍，是忠心可鉴日月的父亲的女儿。她收拾了有些波动的心绪，转向红缨问道：“殿下可知厉统领也在叛军之内？”
红缨摇头：“应是不知。”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北狄骑兵不熟悉此地气候地形，战斗力大打折扣，姜家军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厉岩的存在必然动摇军心，于龙溟而言是莫大的变数，说不定也是叛军的王牌，若非结萝误打误撞，这张王牌怕是还要藏得更久。
而且，向县又不是前线，厉岩如此“深入敌后”，总不能只是游山玩水吧？他的目的何在？
红缨安慰道：“掌籍勿忧，会有人知会主上。主上定有法子应对。”
凌波应了一声，心下稍安，又问陈启道：“方才那位结萝姑娘你们也识得？她是何来历？”
陈启不由笑了：“自然识得，姜将军麾下可没有人不认识她。不过，咱们只知道结萝姑娘是苗人，一直跟着厉统领，其他就不清楚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结罗姑娘才不会放在眼内，自然也没什么接触机会。”
凌波不禁莞尔，怕是除了厉岩，也没几个人会被那位少女放在眼里吧。今日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上还有女子可以活得那般恣意。如果可以，真不想与她为敌。
凌波沉吟片刻，又问道：“厉统领走时带走了多少人？”
郭陈二人再度惊讶了，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开口。
凌波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原本她也想当然地以为厉岩在此乃是为了帮助结萝，但细细推敲二人相处，却并不像是如此，反倒是结萝要挟持“大官”来帮助厉岩。这说明在叛军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应是厉岩才对，那么他手中就一定有被蒙召王或庞勋看中的资本。
她倒也能理解郭陈二人不想开口的顾虑，除了担心厉岩，更是担心远在长安的姜承。叛将的身份本就敏感，他不但纵容昔日手下大将拒绝归顺朝廷，竟然还再度带着人马参与叛乱，厉岩的事若传回长安，不啻把姜承架在火上烤。郭陈二人下意识地隐瞒也是人之常情，但纸包不住火，唯有直面问题，寻求解决之道。因此凌波并不急于发问，只等他们自己想通。
一室沉默中，红缨适时地轻咳一声，充满了警告意味。郭城二人虽然仍是犹豫不决，但表情已有松动。
凌波瞥了一眼红缨，心知自己又借了龙溟的威势，这也算狐假虎威吧。
这次是郭城先开口了：“姜将军把我们托付给大单于，便是信得过大单于的为人。掌籍既然是大单于信得过的人，我们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不错，姜家军中不愿意解甲归田、也不愿意归顺朝廷的，都跟厉统领走了，人数不多，但百余还是有的。”
凌波点了点头，百余人在战场上确实不算什么，但曾经姜家军肱骨的身份才是最最难办的。不说其他，但凡龙溟心眼小一点、疑心重一点，麾下的姜家军都要受到猜忌。就算龙溟能够做到用人不疑，这些人又真能做到尽心尽力不投鼠忌器吗？一边是刚刚接触不过月余的新首领，一边是出生入死多年的昔日首领，人心的天平会偏向哪方，真的很难说。
凌波片刻沉默，忽然问道：“你们可有法子同厉统领联络？不惊动他人？”
陈启摇摇头：“厉统领身手极好，也熟悉山林地形，找起来怕是不容易。”
郭城却道：“属下可以一试。”他直直地看向凌波，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看起来温柔娴雅与一般闺秀别无二致的女子，或许真的可以改变这困局，让他们不必与昔日同袍刀兵相向，也让姜将军不要再受到无妄之灾。
凌波也坦然回视：“我想找他谈一谈。我虽未曾与他相交，却能看出厉统领乃重情之人，这其中说不准有转圜余地。”
“万万不可！”红缨立即反对，“此事不妨交予主上。主上定能妥善处理，不会让姜将军出事的。”
凌波摇了摇头：“不，殿下有殿下的立场，更何况万众瞩目，岂可轻易授人以柄？反倒是你我小人物，无人在意，行动起来更加便利。”
红缨看出凌波心意已决，不由万分焦急：“不可！属下既然负责掌籍的安全，就不会让您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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