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过得好吗
杜谦寞坐在钢琴前练习着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曲子错综复杂的音律让他紧皱着眉头弹奏着。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他只好停下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拿起电话。
“杜先生，我是吴秘书，柳董现在要见你，请你来一趟公司。”
杜谦寞眼神飘向窗外。眉头上拧起一个“川”字，眼神变得更深。
“知道了，谢谢您，我会尽快去的。”
晚上六点，同事纷纷关了电脑迎向属于自己的夜生活去了。张海星还有一些工作，想再多留一会儿。因着没了殷万荣的纠缠，就是加班也觉得自在。这样的日子对于张海星来说，应该是很平静愉快的，可她却因为某个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缘故总也高兴不起来。
张海星校对完最后一张报表，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她打着呵欠看到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关上电脑，准备回家。
浑浑噩噩的一天又过完了。张海星不知是工作量重的原因还是乏味的生活让她的心火逐渐熄灭而感到分外疲倦。
杜谦寞说是要尽快来见她，但到霍氏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的，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知道柳玉明把他叫到公司一定是最严重的事，他已经能猜到了，所以他的行为怪异地与他平常的谦虚恭谨相反。既然她已经为了那件事而勃然大怒，自己也就不需要做得多恭谨来安抚她随时会发怒的心情。
杜谦寞在国内的知名度已经逐渐提高了，大多数人们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在大街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认出他的脸，也只限于在他背后，和同伴惊喜地小声讨论两句。
杜谦寞进了大门，把墨镜摘下装在大衣的兜里，他觉得戴着墨镜更容易引人注目。
霍氏集团的高层几乎都了解杜谦寞和霍氏的关系，但是公司里的职员们大多都不知道。
杜谦寞进了电梯，身旁一些下班晚的小姑娘认出了他，纷纷侧目议论。杜谦寞听到了，也回头向她们微笑示意。几个胆大的女孩拿出笔来轻声说让杜谦寞签个名，杜谦寞都一一答应了。
柳玉明的办公室。到处都是光洁整齐，像她这个人一样活得一丝不苟。如果不告诉你这的主人，你一定不会知道是个女性，因为这间办公室没有一点女性的柔和的气息，到处是硬邦邦的坚硬的深色。
柳玉明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低着头皱着眉看着文件，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全黑，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头上有一根白发，尽管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脸上的沟壑显示着岁月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时而摇头，时而生气地抽气，嘴一直抿着，嘴角有轻微向下的角度，这也是她一贯的表情。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柳玉明仍旧低着头，高声说了一声“进来”。
杜谦寞推门进来，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向柳玉明鞠了一躬，不同于给女孩们签名时的和颜悦色，语气直硬地说:“姥姥，我来了。”
他直起身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皮恭顺垂着。
她向来善于用沉默显示自己的威严，杜谦寞只能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柳玉明才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他直起身子:“不知道。”
柳玉明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神里有着她惯有的厉色，从来不曾有过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慈祥。虽然柳玉明坐着抬头看着杜谦寞，但是还是高傲的姿态拒人千里。
没有任何预感，她突然拿起手上的蓝色文件夹朝着杜谦寞扔过去，重重地打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掉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让人心里一颤。
杜谦寞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显得很平静，眼睛连眨都没眨，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静立在那。
“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柳玉明打开手边的平板电脑往桌子上摔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无法忽略的怒气。
杜谦寞看了一眼，是他和张海星相拥的画面。
“你知道这些花边新闻对你的前途没有一点好处。你不是一个戏子供人娱乐的，你是艺术家！”
过了一会儿，柳玉明看着他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便直勾勾地瞪着他，又道:“这个女孩是谁？以后再也不要见她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稍稍柔和了点，好像是一个很平常的命令。这句话却让一直静止的杜谦寞有了表情，他的眼珠动了动。
“姥姥，谢谢您的教诲。”仍旧是低眉顺眼，“您日理万机，要操持公司的事情又要保重身体，以后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您别操心了。”
他说得恭敬地过分，像极古代的臣子向君王觐见的语气。可是这话却激怒了柳玉明。
她站起来道:“你什么意思啊！嫌我管你了？你别忘了，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你现在还待在C市守着你那个穷鬼爹当小混混呢！没准监狱都进了好几回了，哪有现在还穿着十几万的衣服坐在钢琴前头人五人六的样子！”
“您说的是。但是我答应从C市回来是为了我爸，并不是为了能继续弹琴。”
“你敢再说一次！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我看你记谱子记的都把脑子给用坏了！”
“这句话您说错了，我的脑子就从来没好过。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杜谦寞转身欲走。
“我让你走了吗？”柳玉明气急败坏地说。
杜谦寞真的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柳玉明，这是他少有的□□裸地直视她，没有一丝忐忑的躲闪。
“我不是不敢直视您，只是您一直俯视我们，无法看见我们的眼睛，所以才会一直把我们当做伏在脚下的奴仆。”他说完，鞠了一躬，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柳玉明办公室的门，杜谦寞才觉得自己闻到了空气。压抑在他胸腔里的沉郁快要让他窒息。
杜谦寞深深吸了口气，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外面的天也很黑了。
柳玉明带着无法泯灭的过去在他的心头践踏了一番，杜谦寞现在的呼吸都变得缓慢沉重。他的眼皮越发重了，他走进电梯。
电梯里人很少，他闭上眼睛靠在电梯的壁上，让劳累彻底把自己击垮。
这个地方对他太残忍了。早就知道回来会面对这一切，但记忆的刀割让他愈合了六年的伤口再度被撕裂。
杜谦寞死死闭着眼睛，坠落的感觉没有让他感到不安，反而是一种解脱。如果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绝不会回来，这个城市的味道熟悉得让他头痛和心累。
心底的声音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受苦？为什么明明已经逃掉了恐怖的命运，却还要回来继续活在影子下受尽折磨。
“杜承欢？是你？”张海星抱着一叠文件夹，轻轻试探地问到。
杜谦寞猛的睁开眼，像溺水的人触碰到了救生圈，上帝又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就算是活在影子里不见天日、受尽折磨，至少还能和你共同呼吸一方空气。
他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她，那么专注，好像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张海星腾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摇了摇，“杜承欢？你怎么了？”
“张海星，你过得好吗？”
杜谦寞轻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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