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好梦难圆 > 二


          一九四二年麦收时节,日本军队在华北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荡。一时间枪声不断,杀声不绝。鲜血染红了五月的原野。经过半个多月的战斗,许多村庄差不多都成焦土,最后的结果是敌人用汽车拉走了数车尸体,我们的主力部队撤出了这片根据地。敌人在几个大村安上了据点,我们撤不走的单位转入地下。

          交通站化整为零,穿上便衣分散在堡垒户中活动。

          一天交通站长交给我一个任务,说主力部队的排长郭宏远挂了花,没能和部队一块撤出,躲在老乡的地瓜窖中,上级叫我们把他转移到安全地点治伤。通往各处的路全被敌军封锁着,不可能往外转移。要找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把他送进敌伪据点里。鬼子不会扫荡据点内部。站长说整个的事他安排好了,只是外场上得搬出伪区长唱主角,他拍拍我的脑袋说:“这事交给你。如此这般……”

          他叫我干这事,并不是认为我比别人能干,是那位汉奸区长出自我们家族,是我刚出五服的三爷爷。组织上曾通过我给他送警告信,叫他立功赎罪。后来他给八路军买药品和地图,也是派我上据点取来的。

          我只背了个破口袋,里边装了几斤地瓜干就出发了。进据点大门也没出现电影似的惊险情节,站岗的伪军知道我是区长的本家小辈。说声:“你爷爷在上房呢。”我就背着破口袋进去了。

          伪区长正在上房西间炕头上,两眼紧盯着炕中间的烟盘,一手用烟签子烧着烟泡,一手托着烟斗,吸的声音节奏均衡,快慢有序。见我进来他眨眨眼,并不中断,直到一个烟泡吸尽,长吁一口气把烟喷出,再赶紧拿起小茶壶呷一口茶,这才冲我扬了下脸说:“来了爷们。”

          我答应声,把站长写的信交给他,他看完,一边在烟灯上烧了那信一边小声问:“这有病的亲戚是个什么来路,咱爷们总得给我句实话是吧!”

          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主力部队的排长。”

          他吸了口凉气说:“这要叫鬼子知道了,可够我喝一壶的是吧!”

          我说:“得罪了老八也够你喝一壶的。”

          他说:“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是吧?”

          我说:“要死在锄奸队手里可还得落个汉奸的名声。”

          他说:“在我这区部里住上个八路彩号,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我说:“那边没说非住区部里,把他藏在附近可靠的地方就行,比方说,区部旁那个乡公所?”

          他一翻眼皮,笑了,指着我说:“小子,你还真有主意。乡长魏长生比贼还滑,这事他干好!”说完他就叫勤务兵去喊魏乡长。

          我这才松了口气。站长交待的就是让伪区长把彩号藏到魏长生那里去。我一直在寻思怎样说才既不使他生疑,又能叫他接受。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把事办成了。

          魏长生来了。他穿着件蓝布长衫,腰里扎条搭包——其实就是条又宽又长的线围脖——他的长衫下摆撩起一角,掖在搭包上,头上戴了顶没疙瘩的瓜皮帽,脚上一双踢死牛纳帮鞋;宽上额,赤膛脸,眼藏神不露,嘴含笑常开,猛一看面带忠厚,细一瞧内有心机。

          伪区长以命令的口吻交待了掩护伤员的事。他吸了口冷气说:“这要叫鬼子知道了可够我喝一壶的。”

          伪区长说:“得罪八路也够你喝一壶的。锄奸队的枪口不光瞄准我这区长。”

          魏长生做了半天为难状,终于说:“罢了,我为你两肋插刀。”

          魏长生的老婆长年生病,过了几天说是接娘家人商量后事,把伤员放在牛车里拉进了乡公所——他家就住在乡公所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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