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愠
万物有灵。
草木鸟兽，繁衍生息，相互依存。
那时天蓝草绿，人类依山傍水而生，而山中神仙精怪也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生活着。
起初人类怀着对神灵的敬畏，小心供奉，祈求神灵保佑。
自然界的法则，羊吃草，狼吃羊，受伤的独狼往往也会沦为其他猎食者的食物，老年的老虎抓不到猎物饿死也会被秃鹫鬣狗分食。
动物捕猎以生存为前提，有的人类却以杀戮为乐。
善有善因，恶有恶果，此间皆是因缘——
长久以来，万物与山的气息会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但倘若山中有异变，或是有违生灵法则的事发生，便会打破这平衡。
“这山的气息乱了？”听黑域一说，听弦倒也不觉得惊讶，他可以一目十里，也可以辨声百里。昨夜开始山间鸟兽安静的出奇，虫鸣声都没有，却是偶尔有深山处传来低声哀鸣。
“我去看下。”黑域说道，随即负手由崖顶飞下。
小狼一见黑域离开，哪里还顾得上吃，着急的跑向黑域离开的方向，要追上他。
没几步便也跑到崖边，黑域的身影早已不见，急的小狼直接往下跳！
才从猎人箭下保住一条命的小狼，为了追黑域不惧生死，好在被听弦一爪抓住！
“疯啦！”听弦扇着翅膀，将狼崽扔回地面斥道：“这里掉下去你就摔成泥了！为追他命都不要了？！”
摔了一个跟头的小狼起身抖了抖土，仍面对黑域离开的方向，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朝着听弦吼着，作势要再冲过去。
“你能听懂话吗？”合着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听弦气的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就是傻的……回头再好好教育你！”
急着随黑域去查看的听弦，翅膀一挥，在崖边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小狼想再次冲下去却被挡住。
以此暂时作为阻隔，让小狼不会掉下去，听弦转身也飞往山下。
山深处，不见鸟兽。却隐隐传来低沉的哀鸣声，仿佛树叶都在颤抖。
“在哭吗……”黑域将手附在身边一棵树的树干上，用灵力借由树传递给大山，“山主何在？”许久却没有回应，大山深深叹息，山主不应。
“听弦，昨天那几个人类没有出山，去看看在哪。”黑域对一旁刚落到枝上的听弦说道。
听弦飞到高处四下望了望，树木枝叶遮挡看不到山林全貌，又仔细辨声却也没有那几个人类的痕迹。
“奇了怪了，按说昨天见到时跑的可比兔子快！这一晚还没下山？到处都看不到啊。”听弦搜寻后回道。
一切似乎又陷入了瓶颈，沉默良久。
树荫处黑域猛然回头，那个白色的小小身影又由阳光下朝他奔来。
“我去，你小子怎么找过来的？我明明把崖顶封了……它，它可不可能是直接跳下来的啊！”听弦见到诧异不已，一边说一边不时看向黑域。
小狼绕了一大圈的路，寻着黑域身上草木香气，夹杂血液的特殊气味而来。终于见到黑域便围在他身边开心转圈，不时站起来扑到黑域身上望着他。
黑域俯身摸了摸它的头：“狼儿，走那么远的路就为来找我吗？”
小狼蹭着黑域的手心，回应的叫了声。可周围的气息却又让它警觉起来，神情复杂的踱步思索后，随即咬住黑域的衣袖拉扯。
它不时委屈的看向黑域，低声呜咽着，脸上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带我去找吧。”黑域明白它的意思。
小狼再次望向他，对视了几秒，松开黑域的衣袖，向密林深处走去。
它时不时嗅嗅地面，时而又慌张的奔跑起来。那几个人类的气味他永远都忘不了，可此刻去找他们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黑域跟着它走了一段路，直到转路到一块低矮的山坳面前。小狼突然警惕的把头放低，收紧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再敢向前一步。
四棵枯树之间，三个举止怪异的人类在十米见方的范围内来回转圈。他们睁大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抓着头不停说着，而脚底下的草早已被踩断踏平。
衬着山间阵阵哀鸣，着实诡异。
“让我出去啊！怎么会走不出去呢？”
“杀，都杀了……”
“没有妖怪，明明是风，不对，不是！”
……
黑域看了下四周的树丛，可以感受到山深处低沉的怨念的气息，躁动着，却又期待着。
“狼儿，来。”黑域对着惊恐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狼唤道。小狼回头看向黑域，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轻轻一跃，跳到黑域身上，将头抵在他胸口。
“够了，就到这里吧。”黑域侧身抬起一只手朝那三个人一挥，他们打了个寒颤，像被突然唤醒，停下脚步，看向彼此，然而只沉静了几秒，竟纠缠作一团，一边像野兽般吼叫着，一边撕扯起来。山的哀嚎声也变得更强烈了，暴怒一般，林中狂风骤起。
听弦听到一阵近乎震得耳鸣的呐喊，而小狼被黑域捂住耳朵，好好护在怀中。
很快三个像野兽般攻击同类的人类倒地变成了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匕首的痕迹，抓痕，齿痕……浓烈的血腥味扩散开来。在此之后，山竟然也安静下来。
小狼从黑域怀中跳下来。然而迷障散开，尸体边散落的几张新剥不久的狼皮也显露出来……至亲血液的味道充斥在周围，小狼战栗不已。
低头看向眼前的一切，同族被人类捕杀的记忆回想在头脑中，透骨的恐惧再次涌现出来。
它趴在一张成年狼的狼皮上，哀伤的呜咽着，久久不愿离开。
黑域上前安抚，小狼哀嚎着，颤抖着想要挣脱，而黑域却抱紧了它。猝不及防，小狼一口咬在了他右臂上，当幼嫩的犬齿接触到黑域血液的那一刻，小狼安静下来，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般，黑域血液的味道让它不愿放开，它发出低声抽泣的声音，眼角涌出泪水来。
“狼儿，是我。”黑域垂目用额头贴了贴小狼的额头，又过了好一会，小狼才暂时平复下来，松开了口。
黑域抚了抚小狼白色的皮毛，看向那片血腥之地，抬手用灵力操控使那几张兽皮飞到空中，终离开捕杀它们的人类尸体，然后一张张落到黑域面前。
“现身。”黑域朝林中厉声道。
树丛摇晃，从中走出一匹身型巨大的成年雄性灰狼，身后同族的狼也一同现身，狼王朝黑域俯首行礼。
黑域将小狼轻轻放在地上，朝着那狼群的方向轻轻拍了拍它，小狼紧张得不敢动，而狼王却走了过来，嗅了嗅，又舔了舔它的头，随后走向地上的满是血的狼皮，叼起来一张，转身离开，几匹成年狼也上前带走了剩下的狼皮，一起又回到密林深处。
狼群的嚎叫响彻山谷，是悲鸣，是对同伴的送别。
而小狼站在那里看着它们，久久未动。离开的狼群也没有再回来。它趴在地上，看着狼群离开的方向，一声不吭，也不愿离开，直至太阳快下山。
听弦带回来猎物，可哪怕放到嘴边小狼也完全没有兴趣，一口都不肯吃。
“小崽子你想饿死自己么？”听弦看着小狼说道：“之前拼了命要活下去，现在这就放弃了？”
小狼没有理会，甚至没有一丝反应。它没有跟上狼王的脚步，它不敢上前……那天母亲带着它们被人类攻击的时候，大家都战斗到最后一刻，却只有，只有自己最后活了下来。记忆里的小狼一直困在那里，看着它们死了一次又一次。
不吃不喝，小狼的眼里也渐渐快没有了生气……再耗下去等待它的也只有死亡。黑域抚了抚它的皮毛，思索再三，终用食指在小狼眉心一点，一道灵力注入，暂时锁了它面对至亲尸骸，骨肉离分时的那段记忆。小狼睡了过去，黑域将它抱了起来。
“那狼群本就没想留它吧。”听弦忍不住说道：“努力活下来的，却又被族群抛弃……”听弦轻笑着摇了摇头。
黑域看向怀里熟睡的小狼，它天生纯白的毛发，没有保护色无法隐藏自己，身体也比其他幼崽瘦弱许多，若是自然物种的选择，注定它是要被族群放弃的。
“说到底是法则的选择，也是山决定的。”听弦继续说道。他看向黑域脚下借由吸收他灵力努力生长的草木说道：“该走了，这座山待太久了，再下去要出事的。”
“嗯。”黑域抱着小狼应道。
随后枯树周围的藤蔓开始加速生长，覆盖了残缺不全的几具尸体。
“人类啊，明明不缺吃食，却连动物幼崽都不放过！”听弦看着他们被山吞噬的躯体，索取于山，贪婪让他们回归于山。
山主守护山中生灵，不可以伤害人类。
然而人类却是先打破规则的那一方……
“这老狼计算的真好，它自己不能出手，就让它崽子引你过来！”听弦说道，“话说，他们为何自相残杀……是你给那几个人类施的幻术？”
“我解的幻术。”黑域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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