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活着
052活着
作为狼的时候耀灵从未认真思考过死亡是一件怎样的事情。他只知道每日捕猎，战斗，他必须靠杀戮，作为猎食者活下去，而失败者会变成猎物消失，他深刻清楚没有从来的机会，所以不能输。
但是山神消亡会是怎样的呢？是和煜月一样化为星光？或是留下一具躯壳？或者都不是？
变成魂魄是否可以离开山界？
灵力枯竭，五感渐失。
耀灵发现自己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不再痛了，听不到，看不见，甚至连四肢也感觉不到。
“我是已经死了吗？消失于虚无的感觉是这样的？”耀灵说道，这次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空旷。
肢体的感觉也开始恢复，他活动了下四肢，又听到了微弱水声。
四周看去，仍是漆黑的一片，只是感觉正下方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他试着朝下面游去。
游了一会发现，越是深的地方，越是黑暗，而身边的颜色却好像淡了一点，但依旧是混沌一片。抬头望去，不见水面，重大的压迫感袭来，越往下越冷，可是有一种力量吸引他继续向下游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没有空间，没有时间的这里，他终于触到了边界。
先是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凉，再然后赤着脚落到了什么上面。他看不到，跪下来俯身去触摸，是冰冷光滑的表面，没有边际。这触感，是很大很大，一片片的鳞片？！
他心中一惊，继续摸索四周，突然身下晃动了一下，他滑到了一边，后背抵住了什么。
继续寻去，他的手摸索着，在心中勾勒出巨蛇的轮廓。心口突然一紧，激动万分，直觉告诉耀灵，这是他！这就是他！
“主人！我是耀灵！醒醒啊主人！”耀灵大喊着。
再睁开眼，他已站在琢光山的山崖之上，琢光山上树木尽数枯萎，风沙漫天。
“还是梦……你真的……不在了吗……”耀灵艰难苦笑着，“也好，在这时就当再见过你……”
怀着最后的感激，他静静的等待着预想到的终结时刻。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是火药！
这一次，那些人类觉得荒凉的琢光山已再无用处。它的存在阻隔了人类通往别处的路，所以他们在山上，想开一条路。
恶劣的天气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决心，引信被点燃，埋在山脉上的药炸开。
而目睹这一切的山神耀灵，未及反应，胸口也随即生生破出洞来。
他立于绝境之中，看着双手若隐若现的利爪，人形之身再次现出狼尾，口中的獠牙也显露出来！山的痛苦与山神共通，难以压制，无法控制，山主竟以如此恶相现身于山顶。
他努力抵抗着变化，却听得远处人类大喊着：
“妖怪啊！”
“杀妖怪！”
“妖怪要吃人啦！”
耀灵连隐去身形都做不到了。
“不！我不是妖怪！”耀灵摇着头说着：“不是的！不是的！”可他的声音却只化作野兽的嚎叫。
濒死的琢光山无限愤恨，寻着熟悉的气息，在抽离山主最后的力量。耀灵苦苦支撑，却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他不忍伤害却不断破坏山的人类在他的心口又重重插下一刀。
仇恨，愤怒，哀怨……各种痛苦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不行，不要！这个难看的鬼样子……难道就是山神入魔吗？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去见主人……”耀灵哀嚎着，努力保留着最后一份理智。
一直以来，煜月的内丹在他体内，虽灵力比他之前强大了千万倍，可是就像固定了大小却不能密封的容器，任山随意索取。
多活下来的这些年，等待主人的这些年，已经足够了。
耀灵像是给山奉上的最后祭品，在要被山撕碎的这一刻，微扬起嘴角，轻声开口：“黑域，我爱你……”随即慢慢闭上殷红的双眼，等待最后的时刻。
唤你之名，慰我之灵。
无法化作星光，那就化作烟尘。粉碎我，带我走，随风飞到各个地方，再看看这万千山川，你守护过得地方。
当耀灵做好准备，再次回到一片黑暗迎接死亡之时，一切却好像停滞了。耳边的风声停了，身体也不痛了。
他只感受到是谁的唇附到他的唇上，随后冰凉的舌尖温柔的撬开他的牙齿，将一个火热的东西推进他口中。
睁开双眼，看到那张他日夜思念的脸，近的那么不真实。
耀灵好想开口唤他，可喉间一阵滚烫翻腾，他下意识的想呕出来，却被捂住口。
“乖，吞下去就没事了。”眼中的那个人说道。
耀灵紧咬着牙，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他不敢哭，怕泪水模糊了双眼就再也看不到，他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黑域，蛇神，万山之主……我的主人，他回来了，就在我面前。
“主人……”等了那么久，耀灵终于近乎嘶哑的唤出声来，可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又慌乱羞愧不已道：“不，主人不要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好可怕不要看！”
黑域拥过去，将耀灵紧紧的锁在怀里，心疼的轻抚他的头，像从前一样。
怀抱中的耀灵，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着身体，感受到一股力量贯穿五脏六腑，双眸渐渐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利爪消失，狼尾也隐去痕迹。
“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让我等你……
为什么，在我就要撑不下去，马上就要放弃的时候……”耀灵心中回想着，抬起手，怀抱中的是真实的黑域，“……为什么你就这么突然出现。”
心中无尽的酸楚，他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拉下黑域的衣服，用还未完全退却的狼牙，在黑域的右肩狠狠咬了下去。
黑域眉头微蹙，没有躲闪，而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见他不恼不逃，耀灵不肯撒口，狠狠用力，咬到黑域的血渗到口中，仿佛食掉他的骨肉他就不会再离开……颤抖着还是不忍，只能啜泣着用力推开了黑域：“你为什么不躲？！”
耀灵转身想逃，他想过千次万次重逢，可是却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狼狈。
黑域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耀灵，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紧贴着他说出一字一句：“我好想你。”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耀灵还是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挣脱不掉，“可我不想……不想你看到这一切。都没了，这里一切都没了……彻彻底底……还是因为我……”他不忍面对眼前的一片荒芜，
“不，是因为你这里才有了延续的生命。”黑域松开耀灵，左手托起他的左手，“来，帮帮我。”再将右手遮在耀灵的眼睛上，“想象着这里最美好时的样子。”
天空中开始下起大雨，滋润了大地。黑域将灵力借由耀灵的手，遍布全山。
泥土中迅速钻出新生的嫩芽，早已枯死的老树也重新生出新枝。琢光山再次重回一片绿意，鸟儿飞回来了，动物们也开始陆续敢来。雨水汇聚成溪，瀑布又再次显现。
黑域轻轻打开遮着耀灵眼睛的手，漫山遍野的绿意袭来，仿佛一切都回到从前。
“这是你心中最想要的样子吗？”黑域在耀灵耳边说道。
耀灵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
是他，真的是蛇神，只有他有这种能力，可以瞬间救活一座山。
黑域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琢光山也在濒死的边缘又一次活过来了。
一切好像从未改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样。
眼前的一切越是美好，他越是害怕，害怕梦醒来的那一刻。
“自那场火后这里没有再开过花。果然，琢光山上不会再开花了。”耀灵说着，推开黑域，便要离开。
“狼儿，我说过的，没有忘。”黑域一把拉住耀灵，“有些植物要沉睡很久，有的植物花朵很小，但是只要你想，它们都会为你绽放。”
随着黑域话音刚落，耀灵看到由自己身下开始冒头的小小花苞，无数花朵争相绽放，蔓延到远处山谷里无尽的花海。
花香四溢，花是真的，回来的黑域也是真的。耀灵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琢光山。
迟迟等不到不回应，黑域转到他面前，看着默默流泪的耀灵，慌乱的去抹耀灵眼角的泪水，连连说着：“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说过：“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他说过，等花开的时候，要一起来看。耀灵看着黑域，目不转睛的瞪着他，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他肩膀那块未干涸的血印……终于狠狠的抱住了他。
“因为我不在，所以山的反噬都只加在你一个人身上。是还痛吗，都怪我……”黑域怜惜的抚摸着耀灵的头，温柔的抱着他。
“不要再说了……”耀灵将脸埋在黑域胸口倔强的说道。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他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反复提醒着自己，黑域还活着，自己也还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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