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年
“我，我之前见，见过三皇子殿下。”小孩被陈越严肃的神色吓得打了好几个哭嗝，然后才结巴着说出了一句话。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陈越表示有点惊讶，那人几年也出去不了一次，就算出去了也是公事，一个小流浪儿怎么会见过？
“三，三年前我老家发了大水，那天正好家里没吃的了，又是下雨没法做农活，就一家子一起去了村后面的山上，想挖些野菜或是打些猎物回去。没想到却因此躲过了大水，听人说不少人都被突然发生的大水给冲走了。我们一家人都还活着，所以发大水的时候其实也还好，一家子挤在山上的一个小山洞里，靠吃野菜也熬了过来。”小孩哭哭啼啼的说着，虽是因为带着哭腔和乡音导致有些话听不大清楚，但也能听个大概。
“本以为洪水退了就能好一些了，没想到等我们回去一看，房子被冲毁了，家里的东西都没有了，田里的庄稼也被淹死了。这下大家都没有了吃的，就一起跑到了仅存的山上去挖东西吃，不久山上就光秃秃的，连树皮草根都被人给挖了吃干净了。本以为就这样了，熬不过去了。”
小孩偷偷抬起头看了眼司徒瑾才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天村子外面突然来了人，说三皇子带着粮食亲自过来赈灾了，明天上午在城门口按人头可以领三天的粮食。这下子所有人都觉得有希望了，连夜大家就准备好了东西去城门口排队，就怕晚了领不到粮食。第二天天一亮真的有人开始发放粮食，饿坏了的人们就一起挤了上去，之前排的队就完全不管用。混乱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队官兵走了出来，他们抓了几个抢的最凶的，还拒绝给不排队的人发粮食。闹腾了好一会儿队伍才重新排起来。”
“混乱的时候我人小，爹爹怕我摔倒被踩到，就让我出去了。站在人群外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很好看的公子。他就简单的站在那里，皱着眉看着混乱的人群，但是他身上的气势比生气了的村长还让人害怕。当时我就想传说中的皇子应该就是这种样子吧。”小孩歇了下喘了口气，才把自己是如何知道三皇子的故事，不带一点隐藏的完整的说了出来。
行吧，陈越算是知道这个孩子对司徒瑾那说不清的感情来自那里了。全家人陷入绝境的时候，这个人带着希望从天而降，本来就很容易得到灾民的好感和尊敬，更何况这个孩子当时还见过司徒瑾。就他这一身非凡的气势和出众的长相，小孩没直接把他当神仙就不错了。这么想着，陈越伸手把还跪着的小孩提了起来，放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还顺手塞了杯热茶给他。
“你老家是青州？那你怎么会和姐姐来了京城？”一直旁听的司徒瑾突然插了句。三年前第一天放粮的早晨，好像确实有个小孩子盯着他看了很久，不过当时他的心思都在那群饿的面黄肌瘦，却还不听指挥一片混乱的灾民身上，也没注意那个孩子长什么样。
“水灾过后，虽然有了朝廷的赈灾粮帮了一段时间，但是当年的收成全毁了，爹爹和娘亲因为太劳累年底就染病去世了。我和姐姐干不动农活，姐姐就说我们一起去城里吧，想办法找点事情做做也能养活自己。我就和姐姐一起一路走了过来，中间还被人贩子抓过去一次，不过我们运气好，人贩子在云州的时候被抓了，我们就被放了出来。之后我们也不认识路，就跟着大路走，一路就走到了京城。到了京城我们也没钱找地方住，好在一位老婆婆收留了我们，在她家的小房子里住着。姐姐手巧，去了一家绣坊做绣娘，我太小了一般的活都不要我，我就只能帮着小摊贩们跑跑腿，赚几个铜钱也算有点收入。本来过得还挺好的，可是现在姐姐被抓走了婆婆也被打伤了。呜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孩说到伤心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再怎么坚强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罢了。
“别哭，我们还不知道你和你姐姐叫什么呢？关于你姐姐你知道更多的消息吗？”司徒瑾等小孩稍微平静了一点儿后接着问道。
“我，我叫石头。我娘说希望我和山巅的那块石头一样的坚强，所以我叫石头。我姐姐很漂亮的，娘说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所以姐姐叫小荷，荷花的荷。”石头胡乱的摸了摸眼泪，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小脸上被眼泪弄得更脏了。但是就是这么一张稚嫩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虔诚，看着当年给大家带来希望的“神明”。他在路上看到了当年的神明，所以他不顾一切的过来了，祈望神明还能再帮他一次，帮他找回姐姐。
“石头，那你知道更多关于你姐姐的消息吗？那个所谓的官家少爷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人看到什么特征？”看着这种仿佛藏了漫天星光的眼睛，司徒瑾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一旁安静坐着的陈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有点儿好玩，一向冷言冷语的楚王殿下难得柔和了声音，居然是对着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吗？除了那双很纯净很赤诚的眼睛之外。
“殿下，我，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了。只是听一个老人说，说那个抓走了我姐姐的人是一个大官家的少爷。收养我的阿婆说，她好像看到那个人腰间挂着一块刻着并蒂莲的玉佩。但是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并蒂莲。”石头抬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仔细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然后一点不留的都说了出来。
“并蒂莲？这花样太常见了，几乎每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手里基有一块并蒂莲玉佩。你还能知道一些更具体的吗比如并蒂莲是镂空的吗？莲花是凸起的还是凹进去的？玉佩是什么颜色的？除了并蒂莲还刻了些别的吗？”陈越看着石头着急的样子，知道这孩子估计是真的不知道别的线索了，但是这个并蒂莲太笼统了，这也没法找啊。于是陈越一点点的引导石头回忆，希望这个孩子能想起跟多被他忽略的线索吧。
“我也问了阿婆这些细节，但是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她真的不知道别的了。而且阿婆这次因为我们还受了伤，我也不好追着她问更多的事情。”石头虽然小，也知道就这些线索很难找到姐姐，但是他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姐姐被抓的时候他不在家里，这些仅有的线索就是他这么些天全部的收获了。
“石头，这样，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从一位老人那里得知，抢走你姐姐的是一个大官家的少爷吗？那你还记得那位老人住在那里或是长什么样子吗？我们去找那位老人问问，看他是怎么知道那位是大官家的少爷的。”陈越提议道。
虽然这是个方法，但是却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在这京城里一般有胆量做出强抢民女这种事情的，都不会是没有人护着的。而这些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在普通老人家的眼里都是大官家的少爷。所以也不见得那位老人家就能知道一些具体的线索，很有可能那位老人就是泛指那些惹不起的人。
“嗯，这个我知道。我是在南锣巷那边遇到那位老人家的，之前经常看见他在那边买豆腐脑。他家的生意可好了，我听别人说他家的豆腐脑很好吃，是别家做不出来的嫩和香，所以很多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会让下人过来买。”石头快速说道。
听了石头的话，陈越和司徒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既然很多少爷小姐都喜欢那位老人家的豆腐脑，那说不定那位老人还真的会知道些什么。
“石头，你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那位老人家估计也收摊了。我呢和三皇子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今天可能就不能带你去找那位老人家了。你呢，也不必急于一时，今天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然后你就好好梳洗休息一下，再仔细想想有没有漏掉的信息，明天我让人带你一起去找那位老人可以吗？”陈越对着石头轻声说道。
若是这个孩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帮他找回姐姐也不是不可以，那些纨绔子弟也确实该有些教训了。但是若他说的是假的，那问题可就大了。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当年司徒瑾赈灾，有一个小孩子盯着他看的事都能知道，并且加以利用，那那个人的情报网是有多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好。”小石头乖乖的答应着。他不傻，两位恩人能帮着找人就是恩赐了，他也没资格催着人家快点儿。
“那行，你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待会会有人过来接你。我和三皇子就先走了。”陈越站起来对石头说完，就先一步站了起来准备唤司徒瑾出门。没想到司徒瑾没等叫，在把手里一只拿着的糖人递给石头后，就跟着站了起来。
陈越看着司徒瑾把自己的糖人送给这个小屁孩，莫名的心里有点不爽。
没等陈越思索更多，两人就重新回到了即使天色不早但是依旧很热闹的街道上，陈越对着身边没有了游玩兴致的司徒瑾说道：“司徒瑾，你觉得这次的事是巧合吗？三年前那个孩子只是远远的看了你一眼就记了三年，三年前他也没多大吧，并且今天还敢直接跑上来求助？但是要说这背后有人指使的话，也不像。应该没有人能做到连三年前有个孩子远远的看了你一眼的事情都知道吧？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得多关注你的行踪啊。”
“陈越，挑个你信得过得人去辅佐，或者你自己去坐那个位置，总之好好活着”，司徒瑾停下脚步看着身边一路过来，嘴就没停过的活泼又很有生气的陈小将军，在心里续上了没说完的话：然后尽量护着这片山河，不要让这片秀丽河山被匈奴的铁骑踏碎。尽力让那样绝望又纯粹的眼神少一些更少一些。
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陈越跟着停下了脚步。看着身边这个在傍晚的凉风里，把一身简单白衣穿出了神仙迎风而立的飘逸感的，某个楚王殿下，突然笑了，“楚王殿下，你真的是神仙下凡么？我怎么感觉你把很多未来的重任都放我身上了啊，突然觉得肩膀很重呢。”
傍晚，街道上都挂起了灯笼，两位俊朗的公子在人流中面对面的站着，不知道窄袖的这位公子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宽袖的那位突然笑了，那一瞬间好像周围的光都在为他们庆贺。
没人知道这一天还是楚王的司徒瑾和还是四品骁骑将军的陈越在人流拥挤的南街街道上聊了什么，世人只知道后面的几年里这两人给了百姓一个没有战乱，没有流离失所，没有易子而食的和平的，安稳的，不再绝望的山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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