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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夜谈


李惠明前往春江院,此事在李府算是闹翻了天。

        “身为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习得女诫,深更半夜又跑到春江院,这万一传出去,你、你该如何做人啊?你这孩子,教我如何说你?”乍听此事,李从珂有些气愤。

        一旁的刘氏瞅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儿女,又瞧着李从珂被气的红脸,宽慰道:“惠明年纪还小,你多体谅体谅,再加上不甚了解洛阳之事,你且宽心些。”

        李从珂倒是受用刘氏说的话,但目光微瞥到李重美醉醺醺的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惠明就算了,你呢?你都二十的年龄了,为何还这么不成熟?一定要搞得全府上下鸡犬不宁才可以吗?”

        “爷别气坏了身子,重美虽是二十,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女子,此事,算是给他个教训吧。”深谙重美心性,怕重美与他父亲争吵起来,刘氏是睁着眼说瞎话,可纵使如此,李从珂还是很受用,在刘氏三言两语下,就原谅了李重美。

        李从珂又瞅向李重吉,想再说叨他,可目前也没啥责难李重吉的理由,便不说了。

        此事,最后以李惠明、李重美禁足而告终。

        待李从珂与刘氏回房后,李惠明才又松了口气。

        瞧见她眉心淡倦,他出口道:“惠明,你回屋歇息吧。”

        阿薰见此,便跟在李惠明身侧回去了。

        待全屋仅剩自个与李重美,李重吉淡瞥了他一眼,道:“你,随我来。”

        李重美不想去,可碍着李重吉黑着脸,只好跟着他离开。

        李重吉带他去的地方,是幼时俩人用以习武的练功场,弯刀利剑、短刀标枪,各式武器应有尽有,泛着冷意。

        李重吉走至一把断剑面前,只用了手指轻弹了弹刃面,在空荡的练功房发出凄厉的声响。

        “你可记得这把剑了?”李重吉拿起那把断剑,见他眼眸微变,又道:“这把剑是父亲命洛阳有名的铸剑师为你铸造而成,是父亲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九岁时,你为救惠明脱离狼群,用的便是这把剑。你不在意这把剑被折断,还说,能用此剑救了惠明,你很高兴。”

        忆及当时光景,李重美微垂眸。

        而李重吉又拿起练功房内的其他兵器,一一为他讲述他曾用过兵器的历史。

        “可如今呢?你为了孔书雅夜宿春江院作贱自己,你痛苦如厮,那看着你自个儿作贱自己的家人呢?你有没有稍考虑到娘亲?惠明呢?你图一时口快,无形之间又拉开了翟光邺与她的距离……而明日,洛阳城内必定传出惠明的流言蜚语,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重美低下头,沉默不语。

        瞧着李重美纠结神色,李重吉又道:“孔书雅下嫁宋王,你心底对我和惠明抱有怨念,甚至以为你不能娶孔书雅,是我当中阻拦,毕竟你当初与孔书雅来往时,我是坚决不同意。”

        不知如何回应,李重美只得下意识的否决。

        “眼下无人,你无需说谎。”略顿,李重吉暗思,坦诚道:“今天我不妨告诉你,纵是没有宋王,孔书雅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她是孔循独女,她嫁的夫君,必是能担起孔氏一族,你在洛阳连一官半职都不曾有,只是整日里玩些公子佳人的游戏博人眼球,孔书雅嫁给你,只能害了孔氏一族。”

        烛火澄明,李重美瞅着他,虽不想承认此,可这亦是事实,这也是他近来才明白的事。

        “你心底十分明白此事,但是不敢承认。”李重吉再次说他心底所想:“只得藉以在春江院夜夜笙歌,才逃避现实。你许是自私,但更多的,你只是不想担责……”

        李重吉说的话,字字戳中他的心思。

        夜风忽来,吹拂着李重吉的发丝,李重吉抬眼看着屋外飘雪的景象,沉道:“你怕,你怕担责,这样,你就不能去责怪其他人……这让你觉得陌生,你怕之后会有更多的责任要你担下,索性,你便不想担得此责。”

        他的话,教李重美有些难堪,生怕李重吉生怒,可李重吉只是偏过头,朝他缓道:“谁都会有此心情,我亦不例外。但若你迟迟不敢担责,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你失去的会更多。”

        那之后,李重吉便让他回到轻月院歇息,也不再喂他迷药,更不会把他锁在床榻间。

        他躺在床上,瞧着窗外漆黑一片,无法入眠。

        与他一样,李惠明盖着暖被,失神的瞅着床顶,亦是无法入睡。

        她脑海里满是她说出此话时,翟光邺的悠然自若的反应。

        倘若有一天,翟光邺另娶她人,她还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置之不理,她能吗?

        她……能吗?

        整夜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这个问题,一夜未眠。

        待阿薰唤她起床时,她才回过神来。

        端坐在梳妆台前,透着铜镜,她看着阿薰熟练的梳发动作,很是惊讶。

        “阿薰,你怎会如此熟练?”

        阿薰知她指的是自个的梳发技巧,便老实回答:“奴婢在常道观时,婵娟夫人曾教予过怎么梳发,奴婢养伤时也是无聊,便学了学。”

        “你的伤,如何了?”原谅她现在才问阿薰的伤势,昨日她听重美哥的颓靡行径,甚是气恼,便让才回洛的阿薰和她一起去春江院,也未问到她的伤势。

        阿薰淡敛眉目,清冷道:“奴婢伤势已清,小姐不用担心。”

        绾发后,她换上刘氏送来的冬衣,用过早膳后,便想去找重美哥道歉,可谁知她才下了阁楼,没走几步,便瞧见一身暗红锦衣的李重美背对着她,站在雪地上。

        听见声响,李重美转过身来,唇边扬起淡笑。“惠明。”

        重美哥是向她道别的,他说,要暂时离开洛阳一段时间,去游历山川尝人间百事。

        本来,她尚有异议,可想着如今孔书雅不仅嫁给宋王,更是怀有身孕,重美哥待在洛阳,也许并不是好事,便赞同他此行。

        目光稍移,李重美看向一旁沉默的阿薰,如以往开朗道:“阿薰,我离了洛阳,你要保护好惠明,别让她教人欺了去,不然,可辜负我多年教你武艺的辛苦了。”

        他虽在笑,可惠明仍觉得他心底并不好受,而阿薰则亦是以往冷淡态度。

        “请二公子放心,奴婢必竭尽所能,保护惠明小姐。”

        听言,李重美向前踏步,来到阿薰面前,脸上尽是内疚:“那时在常道观,我误伤了你,十分对你不住。昨日在春江院,我又说了些混话……”

        李重美稍弯身,眸底不自觉闪着歉意,他朝阿薰缓道:“对不起。”

        阿薰微怔然,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似不相信他对她道歉。

        回过神来,阿薰道:“无事,阿薰所受不过皮外之伤,现下已是无碍。”

        见此,李重美倒是释然的笑了笑,随之便和李惠明正式道别,最后,便潇洒离了她的阁院,白茫雪地中,李惠明瞧着他身背包袱、携长剑,只给她留了一抹暗红色身影,逐渐远去。

        未过一日,重美哥便要离洛,当真去游历山川赏江山美景还是去暗自舔舐伤痛?又或是两者皆有……

        风忽然凛冽起来,寒风吹乱着他的衣摆,李惠明望着他决然离开的身影,再是不语。

        这一年,于她来说,过得有点快。

        先是返洛,得遇翟光邺,再者是乱七八糟的选妃宴,将她推到了常道观,在常道观,她又莫名奇妙的被卷入散魂术,等她醒来,已是十月末。

        重美哥与孔书雅之事,又教她头疼不已,待解决此事后,重美哥离洛去游历山川,而那时已是腊月。

        在重美哥离洛后,她曾暗地找过翟光邺,可那时,翟光邺已不再洛阳。

        重吉哥说,已近年关,翟光邺回了濮城过年,得等到来年春季才会返洛。

        纵是年末,亦发生了很多事。

        西川董璋,东川孟知祥叛乱,皇帝派遣安重诲负责督察粮草,却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皇帝以离间董璋、孟知祥之罪,将安重诲囚禁于府,后又传安重诲命远在洛阳的安崇赞兄弟前往河东,意图谋反。

        圣上一气之下,下令将安重诲击杀于府,安家二子亦未幸免于难。

        乍闻此事,她忆其当年在花朝节上,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安重绪,甚是为他惋惜。

        安重诲倒台后,圣上又清算安家势力,那些曾攀附安家势力作恶的官吏,都得到了圣罚。

        安家势力被清除,朝堂上必定缺少一股势力,这势力必定要稳定朝政,并且要缓合宋王与秦王之间的关系,皇帝看上了父亲。

        数日后,父亲不仅官复原职,更是被授予左卫大将军一职。

        年关时,府邸上下都为父亲官复原职而高兴,年过的也挺顺利舒心。

        而她也长了一岁,亦快到了她十五岁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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