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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103章


*你必须给我一个聘礼*

        “当地时间21点42分,  泰国湾岛屿苏梅岛查汶夜市发生瓦斯爆炸事故,目前已造成至少45人死亡,31人命危,  且有警察在内的121人受伤,其中包括34名儿童,具体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

        BENZ的商务车缓缓开上了夜间渡轮,从黢黑的班东码头缓缓驶向Na  Thn。

        米和坐在中排,面色冷峻地看着屏幕,  上面是各国媒体对爆炸新闻的评说。

        班东码头已被警方封锁,  但Keenan跟警署关系融洽,开了诸多绿灯。

        他是米和的大学同学,娶了芭提雅的泰国夫人,生活在曼谷,就职于军方安保密码设计的政府机构,人脉广阔。

        阿成面色灰白,嘴唇褶皱得毫无血色,  盖着毛毯卧于后排。

        他半张脸都裹着厚厚的纱布,  渗着斑斑血迹,  手里攥着老莫的项链,右耳爆炸性失聪,鼓膜穿孔,左耳也有波及,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雨夜靡靡。

        寒色凄凄。

        “Hugh,”Keenan担忧地看着他,“Please  be  prepared  fr  this.  The  blast  werful,  and  the  ter  f  explsin  is  exactly  where  he  was,  s  we  ’t  rule  ut  the  pssibility  f  smene  seeking  revenge.(请你做好准备,  爆炸的威力太大,中心点就在他位置上,我们不排除是蓄意寻仇。)

        米和双手覆盖在脸上,疲累得揉搓两下,眼眶凝练着泪花,“我以为我很快能见到他,我想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他来不来无所谓,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拥有了一个很好的太太,即将步入新生活,他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会成为grandpa。他的人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我只是想跟他分享快乐。”

        “Hugh,”Keenan捏了捏米和的肩膀,“I’m  srry!”

        “Thank  yu,Keenan.  Thank  yu  fr  all  the  thing.”

        查汶夜市遍布警戒线,阿广搀着米和迟缓地下车。

        焦黑地水泥像是用沥青粗暴地揉|搓过,汲着一团团喷薄的血迹,它们相互擦蹭、拖拽,抛|射形成了一种颇有现代艺术气质的黑红画作。

        米和死死压着喉头的哭鸣,两腮青筋鼓起。他看着融化成残渣的塑料桌椅,一双腿摇摇欲坠。

        阿广将手机递给他,“这是当时的监控截图,卓爷到了之后,阿成从轮渡下来,做了摩的到市场,两人打了招呼,阿成先去摊档买吃的,他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避开人群,死里逃生,报道死亡45人,远远不止,很多爆炸中心点的游客,都炸碎了。”

        米和盯着警方标注的中心红圈,全身都在颤栗。

        不只是腹部,还有头颅、眼睛、耳朵、喉咙、胸腔、四肢都像在被人拿金斧和长针慢慢往里拓。

        破穿皮肉,钉入血骨。

        有一滑稽老头的唱腔吼叫着:子孙团圆子孙钉,子孙富贵万万年。

        一点钉,西天可行,房房贵子,读书聪明——!

        一点钉,地府超生,文生显彬,科甲联登——!

        米和几乎站不稳,大半身子的气力都依托在阿广身上。

        他揉了揉眉眼,目光避开焦土,“团团圆圆……好事啊,mammy一定好开心。”

        一行泪姗姗爬下,“我以为还能见到他,他那么狡诈精明,危险困不住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我以为他无所不能……”

        竿头日上,笼着惨白虚乏的米和。

        他眩晕起来,眼神所及之处,焦土开始轻盈地飞腾,盘旋着凌空而起,桌椅板凳“哗啦啦”跳跃,锅碗瓢盆齐声歌唱,惊扰得他想落荒而逃,可抬不起步子,扯不动身子。

        大唱的声音沸沸扬扬,有铺天盖地之势。

        米和撑了半晌,想跟这声音抗争,几个回合便一败涂地,头一歪,昏死在阿广怀里。

        曼谷考山路。

        风情异域。

        考山路在曼谷老城区,tral  wrld的西边。

        参差错落着大量廉价旅馆,是海外背包客的天堂。

        炫目的招牌星罗棋布,洋溢着浓郁的嬉皮气质,尘土飞扬。

        在迅猛地烈日下畅饮;夹着现金偷偷摸摸办假护照;在烤毒蝎子的摊位前踌躇不定;摊着地图寻觅落脚去处;露天马杀鸡一张张狰狞的脸……是考山路的常态。

        米卓拄着拐杖踟蹰前行,回到一处隐蔽在街角的情人旅馆。

        他将牛奶、苹果派和披萨放在门口的玄关桌上。

        向房间走去,突然步子一滞,鼻尖一耸。

        他转瞬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点着拐杖。

        房内窗帘紧闭,留下一缝隙。

        米卓一抬头,金色的狭小光晕勾勒出了红沙发上的黑影。

        他一开灯。

        殷天抽着烟,翘着一郎腿,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米卓怔然,有些难以置信,端量了很久,才喃喃,“你是她,殷天?”

        殷天皮笑肉不笑,“时间过得快,那时候8岁,‘嘭’一下,就28岁了,你应该一直有关注我,不应该这么惊讶。”

        “Yur  eyes……”米卓深深锁着她的眼眸。

        “Like  her,  Hugh’s  mther,  I  knw.”殷天眯眼吞烟,身上有种不矜不伐,却难以撼动的温厚力量。

        米卓见过她很多不同的维度。

        怯生生的8岁,孤僻冷寂的13岁,毛毛躁躁的17岁,张牙舞爪的25岁,如今,米和身上的气质传度到她身上,成了昂昂自若的28岁。

        “Tea  r  cffee?”

        “不用,我喝了很多chayen  。”

        说米卓鹤发童颜一点都不为过,是个卓绝的美男子。

        殷天见过蔡榕榕年轻时的照片,明眸皓齿,有着大家闺秀的灵动与端庄,难怪会孕育出眉如墨画、风流韵致的米和。

        “你们要结婚了。”

        “这是我来的原因,我们需要家长的祝福,或者说,我需要一份祝福,一份聘礼。如果你一直有在关注我,就应该知道我很优秀,米和娶我,是锦上添花。我应该得到一份来自你的聘礼,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米卓端着咖啡落座,“我的研究报告,我和YU所有的往来信息。”

        殷天盯着他手上的擦蹭伤口,“Crrect。”

        “知道YU叫我什么吗?”

        “父亲。”

        “一个父亲怎么能出卖女儿。”

        “我和米和结婚之后,知道我该叫你什么吗?我应该叫你一声爸。”

        米卓身子一激灵,显然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殷天笑笑,掐烟,“米和叫你dad,庄郁叫你,daddy?我应该是第一个用汉语说这个字的。蔡榕榕,我婆婆,地道的上海人,上海人管爸,叫爸爸,是平声,或者叫‘阿公老头’。”

        “我一直有感觉,如果Hugh的母亲还活着,她会很喜欢我,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我俩本质都是疯丫头,她才能被你吸引,我才能吸引米和。她喜欢的,你也应该喜欢。”

        米卓有些落寞,她拿捏的很准确,他也觉得榕榕会喜欢这丫头。

        他甚至能想象,两个女人在厨房里一会窃窃私语,一会高声尖笑。她们家财万贯,有着广阔学识,却也能赤脚行走在粗鄙间。无惊无惧轻生死,有着震天的胆识。

        “我童年的不幸,是你半推半就造成的,米和童年的不幸,也是你半推半就造成的。你想怎么走你的路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连带伤害,是你无法推脱的,你应该有补偿的心思。”

        “我把她给你,就能补偿?”

        “我需要一个句号来结尾。你也需要一个途径,来表达你作为一个父亲,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米卓,你最大的遗憾不是失去蔡榕榕,而是没有参与儿子的成长,他为了让你脱罪,在整个青少年时期走得磕磕绊绊,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艰辛,即便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你,你为他做过什么?”

        米卓静谧地看着殷天,不想打断。

        恍惚从她脸上看到了布满光辉的蔡榕榕,她也常这么说教他,指着他鼻子,1234的按条理析。

        殷天面无表情地起身,“你死遁,想过他吗?他他妈在苏梅岛晕过去,你心疼吗?”

        她摊手,斩钉截铁,“我的聘礼。”

        米卓抽出一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了名字和编号,扬给殷天,“这里有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殷天叠起揣兜,向屋外走,到了玄关,回身看着相送的跛脚男人。

        “米卓,我们无论多老都需要父亲,他可以不负责任,甚至可以是一个混蛋,但那个位置不能空缺。你已经缺了几十年,你对他的伤害远远大于他失去母亲的痛苦,这是你欠他的,你自己给他说清楚,你可以死遁,但不能在他面前死遁,我是个警察,最擅长挖坟掘墓。”

        殷天牙咬切齿。

        她想起阿广之前转述的米和状态,就气不打一处来。

        出了情人酒店。

        老莫蔫了吧唧地嘬着蓝色的YEYE泰奶茶,看着殷天空手而归,“没拿到?”

        “拿到了。”烤蜘蛛刚端上来,殷天大嚼特嚼,一口一个,嘎嘣脆。

        “天儿,”老莫苦巴巴地抬脸,“我想见阿成,咱别偷偷摸摸了,反正来都来了,黑心羊不会生气的,咱们去见他们吧。”

        “等着。”

        “等什么呀?”

        “等老头把事情处理好。”

        “你说服他了?”

        这边话音刚落。

        刚刚坐轮渡返回班东码头的米和手机,弹跳出一个未知号码,上面是经纬坐标和时间。

        阿广看到信息猝然一震,大喜弥漫心头,“阿和,阿和!”

        米和窝在座椅中,冷汗茬茬,发起了低烧,整个人迷迷糊糊。

        干竭的嘴唇咧了咧,“怎么了?”

        阿广把手机一递,米和瞠目一读,霍然有了精神,讷然了半晌,全身脱力地摔回座椅,“Again?(又来)”

        Keenan迅速输入坐标,显示是曼谷一个大众表演舞厅,“我知道这里,卡帕索,一个秀场,没钱的人想要看人|妖演出或是其他表演,都会去那。”

        约定的时间是5个小时后。

        米和挣扎地起身,“给我止疼药,水和吃的,饿了。”

        米和一回到曼谷就蹲守在舞厅后台狭长的走道里,这里白天不营业,晚上才群魔乱舞。

        阿成被安置在角落的行军床上,依旧拿毛毯裹着,昏昏欲睡。

        阿广和Keenan把持着周边安全,两人都配了枪,卡帕索外面有警方的人坐镇。

        如果那条信息不是米卓发的,便会陷入重重险情,得做好万全准备。

        时间“滴答滴答”,缓慢的滴水穿石。

        终于,拐杖的“笃笃”声在走廊另一断响起。

        米和刹那起身,挺直身板才意识到腹部伤口撕张的疼痛,他不管不顾,死死盯着幽黑。

        阴影中踱出一条腿,而后是烟灰的呢子大衣,最后是那张饱满风霜,依旧英隽的面容。

        米和压着穿云裂石的情绪。

        那满头白发刺痛了他眉目,真的是悠悠时光,故人老矣。

        眼眶逐渐湿润。

        米卓踱到他面前,米和迟缓地抬起手臂,轻轻触了触他大衣,突然粲然一笑,显得傻气,“是真的。”

        阿广和Keenan都避让出去。

        父子俩对望着,沉默着。

        米和一寸寸端相,“我从没想到,我把那扇门打开,会失去你。我以为你会回来,失踪只是暂时的,所以我每天都在演练你回来的时候我第一句要跟你说什么,说我拿到全优?说我长高了?说学校对面你经常带我光顾的那家士多店关门了。”

        “可我又怕你回来,我怕因为我你被警署扣留。为什么不联系我,你跟他们都有联系就是不联系我,因为我做的不够好吗,我没有让你满意吗?”

        米和的声音凄清苦楚。

        米卓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角落的阿成。

        “他救了我,炸弹是冲我来的。那个人撞了阿成,让我看清了他的面貌,我知道他是个人|肉炸弹,立刻离开了,不是故意死遁,也不是故意想让你伤心。”

        “我没有不联系你,我一直看着你,你在警署门口的那几天,我就在对面看你,你拿着我的罪证,徘徊了那么久都没进去,我就知道你心太软了。”

        米和轻轻笑,“我身边都是你的眼睛。”

        米卓理了理儿子的衣领,“一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心软,一点都不像我。”

        “我心软的那个人是你!”米和匪夷所思地瞪着他。

        “对啊,你心软的人是我,因为我,你才有今天温吞的样子。”

        米和突然悲从中来,压着岁月积蕴的愤恨,“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从小就没有你杀人的勇气,因为我像她!Mm  is  the  mst  generus  persn  in  the  wrld!she  gave  yu  all  her  lve.  Yu  shuld  be  grateful  yet  yu  disgrace  her.(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给了你所有的爱,你应该珍惜,你这是对她最大的亵渎!)

        看到米卓脸上霍然迸出的揪心裂痕。

        米和戛然而至,忙压抑着情绪道歉,“I’m  srry  ,srry  dad,  我没有想跟你吵。”

        “e  here.”米卓轻轻揽住米和。

        米和迟疑地回搂,吸嗅着陌生的气息,那气味剥离出一缕熟稔的味道,是米卓抱着母亲头颅时崩溃的气味,米和的情绪渐渐瘫痪,他越箍越紧,最后死死拽着米卓的呢子大衣。

        “有人跟我说,人再老都需要父亲。我一直有关注你的,你参加了棒球队,你开始玩重金属摇滚,你怎么会想着玩那个,完全跟你不搭,我进去站了30秒就出来了,心脏差点骤停。我看你换专业,看你把博物馆当家,看你毕业和Faith去吃红肠披萨庆祝,看你死皮赖脸的去追一个女孩……你成了一个典范,我们家族最推崇的那种典范,彬彬有礼,有涵养,聪明,很赤诚,你一点都不像我,你完全是你母亲的样子,成了我希望我自己能成为的样子,成了我的骄傲。”

        米和像个终于归家的孤苦孩子,将脸埋在米卓的脖颈间,“I  miss  yu  s  much.”他止不住眼泪,“I  miss  yu  s  much,  d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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