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三人收拾妥当，乌岛熄灯锁门，招呼两人往中心区走。
这条路半日里走了三次，邰英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但是连乌岛也不飞，这就让他有些想不通。
他指着头顶滑过的鸟影说，“刚才飞过去的火鸟，坐着的也是新飞升的仙官，为什么人家有坐骑，咱们四十九处就没有？”
乌岛走在前头，转头答道：“咱们也有啊，我就是啊！”
邰英光噎住。
“我原是四十九处上任管事的坐骑。”乌岛把头转回去，边走边说，“我不是不能飞，是咱们四十九处除了每月三十功德的人头费，没有别的进项。咱们统共就三个人，活多人少，功德得省着点用。你刚才看见那个飞过去的鸟，那是三十九处管事的坐骑，叫乐逸，人家的二叔是上天界战神少昊的坐骑火凤凰，少昊每三万功德，乐逸就能分上七八个。”
大部分神仙的功德来自于凡间香火供奉，不享受香火的仙也可以领本家神仙的功德，比如观音娘娘的龙鳌，昊天战神的凤凰，都可以分享他们主人部分功德。
神仙没有功德，与凡人没有吃食一样，都活不久。所以对于那些没了主人的仙兽或者丧失法力的仙，天界慈悲，每月给三十功德的保底。
文昌阁每月的功德不知有几万万，整个天权宫从未在功德上费过神。
邰英光垂了垂眼又忍不住问，“那四十九处不从督查司领功德吗？”乌岛是有职务有岗位的仙，不是无主散仙，按理说督查司这种天界要司，是必须给下属派发功德的。
“督查司？”乌岛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瞬嘲讽，又有一瞬无奈，“玄玉马上就要飞升了，怎么舍得把功德给末等仙。”
邰英光不敢相信，“他敢克扣下仙的功德？”
乌岛冷笑一声，“不是扣，是咱们没本事拿。”
“这是何意？”
乌岛叹了一叹，脚步不自觉慢下来，“本来想晚点再给你们两个讲，既然提到这个了，那就说两句。一百多年前，玄玉不知受了谁的点拨，突然给督查司定了个新规矩，督查司各处的功德发放不再按级别人数分配，而是设立年终考核，按考核的等级分配。一等司处分一万，二等分五千，三等分一千。”
一千功德虽然比天权宫差的远，但在下天界，就算考核三等，拿一千功德维持正常生活是足够的，不必这般节省。
邰英光遂道：“即便只能拿一千功德，也不用日日走路啊。”
“年轻人，”乌岛呵呵一声，“你想的太简单了。督查司一共五十个处，年终只评出一个一等，十个二等，二十个三等，剩下的都是末等。”
“末等？”邰英光想了想刚才乌岛说的等级划分，并未提到末等，于是问道：“末等发多少？”
“末等没有功德。”乌岛幽幽道：“这就是下天界这几年最流行的末位淘汰制。”
考核末位淘汰这个规矩邰英光知道，当初推行时他还觉得是个好办法，天尊亲笔御批，自下而上逐级推行。他记得这个法子好像是从中天界呈报上来的。
乌岛继续道：“没有考核之前，咱们都是按人头领功德，督查司年头好的时候一人一年能领上五百功德，年头不好，也能发个两三百。结果新规矩一来，我这一百年，就没在督查司领过功德。”
“四十九处连年末等？”邰英光有些吃惊，“那当年的管事为何不想办法赶超？”
“赶超？”乌岛瞥他一眼，“哪有那么容易。第一年末等之后，就有人拖了关系去了其他司处，慢慢的强势司处越来越强，末等司处越来越弱，后来大家发现，在末等司处待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就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乃至离开了督查司。就这么过了一百年，四十九处就剩我自己了。”
乌岛顿了顿，又道：“唉，不管怎么说，总比五十处强，五十处已经没有了。我原以为自己要一个人熬到辞仙回乡，没想到今年竟等到了你们，实在是想不到啊！”
邰英光比他更想不到。上天界人人交口称赞的激励机制，在下天界竟是一把双刃剑，它确实鼓励了一些仙上进，但代价却是另一部分在承受。
他刚想问离开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忽然记起，所谓末位淘汰制，就是对考核最差的那个仙，劝返凡间。
一百年、一百个仙，就算一个仙少领二百功德，百年间也足够攒下两万功德。
怪不得他这么快就攒够功德飞升，邰英光眉梢隐隐挑了挑。
他转头看着白欢，这个妖力微弱尚未修炼完全的小妖，如果每年只有三百六十功德，在天界的日子会过得很艰辛。
至此，邰英光终于明白，她不舍得飞这件事跟魔族没有什么关系。
倒是他想多了。
邰英光心中五味杂陈，但转念又一想，以她这样的身份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倒是方便。
整个天界没人会多看一眼这样一个末等小九级的小仙娥。
话说一半，遇上了四十八处的人，乌岛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与四十八处的人打起招呼。
四十八处比四十九处多一个仙，他们一共四个，那只小胖老鼠也在其中。
白欢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当即就拉着竺南南的胳膊小声说起话来。
管事汪进一打眼就看到了邰英光，忍不住问乌岛，“老乌，你今年烧了什么香，竟然分到一个仙官，还长得这么好！玄玉仙君怎么舍得把他放到四十九处？”
乌岛笑笑，一脸的只可意味不可言传，“你猜？”
汪进长长地“哦”了一声，果然没有再问，只是收起笑意叹了一句，“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剩下两个全是老仙娥，看邰英光的目光虽然都带着惊讶，但行过见面礼之后就恢复正常，低头专注走路。
一行人赶到督查司大院时，太阳已经落下。他们一路走着过来，因而到得有些迟。
好在不是什么重点司处，玄玉也没在，无人在乎他们。
其他几处也很快到达，邰英光这才发现，强势的司处比如三十九处，竟有二十四个仙，各个法力淳厚，其中两个还是神族后裔。
他总算明白乌岛为何年年考核拿末等，以四十九处这样的配置，无论怎么干都不可能比得过三十九处。
同情之余，邰英光又觉事情不可只看表面，他提醒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天界制度，是为了揪出藏在背后的那个魔族。
十一个处所有的仙很快到齐，大家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玄玉的身影。邰英光等得不耐烦，向乌岛问道，“咱们要等到何时？”
乌岛先看看院子中间空荡荡的高台，又看了眼正殿门口的仙侍，猜道：“仙君应该还未归，咱们等着便是。”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邰英光耐性耗尽两脚站得发酸，愈发待不住了。
四下望去，一旁蹲在墙根下的白欢与竺南南聊得十分欢畅。
乌岛跟汪进一直在说着些督查司的杂事，两个老仙娥凑在一处，彼此靠着打瞌睡。
其他人一概不认识，帝君大人干脆翻开手掌，退到一旁的树下，偷偷召出掌中金光，偷听白欢说话。
他的神力远高于白欢，所以契丝在他掌中不仅能化形，还能听见听音。
想不到这玩意儿比千里传音镜还要有趣，帝君大人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你家洪鹏赋也不见了？”白欢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
竺南南示意她小声些，把头又往墙那边偏了偏，才道：“洪鹏赋在，他还在洪家，可是我在契丝里看到的却不是他。而且上午在户籍司办手续的时候，我看到户籍司金文上写着，我与上天界神君定下契约，却不能享受天考二十分加成，理由是文曲星君渡劫未成，旁边还用小字写了一句注脚：东州未秋闱。”
白欢被她说懵了，“跟你结契的不是卯日星君吗？什么时候变成文曲星君了？”
“我也觉得奇怪啊，可是你看，”竺南南打开手掌，白色的契丝很快伸展出来，在白欢面前幻化成一个人形。
“这、这不是沈泉吗？”白欢震惊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难以置信道：“可你当初抱回千松甸的明明是只鸡啊？”
“是啊！我一路把那只鸡从私塾抱会家的！”竺南南点点头，又摇摇头，“总之我也迷糊了。现在成了仙，只能等沐休的时候下凡再去看看。”
“沐休”白欢想告诉她督查司是没有沐休的，但她此刻顾不上跟竺南南说这些，满心全是疑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从一开始跟她结契的就不是文曲星，而是那个眉眼有些冷峻的男人？
可他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白欢不禁也摊开自己的手掌，再召了一次契丝。
可惜各种努力后，手掌里还是只有一团金色的魂光。白欢叹了口气，握起手掌只能作罢。
竺南南却道：“为什么你掌心的光是金色，我的却是银色呢？”
白欢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经竺南南一提，她才注意到。只是还未来得及跟她讨论，玄玉出现了。
整个大院突然安静下来，十一个处的人瞬间全部整齐站好，等待着他发话。
只见玄玉招招手，一旁的仙侍先将一沓金文纸递了过去。玄玉催动法力，金文一页一页展开，悬于他面前，他清了清嗓子，随后读了起来。
邰英光做梦都没有想到，下天界的玄玉，会将自己在论道会上与天尊那段有关阿素落道的对话奉如圭臬。
在这样一个深夜，面对浩浩荡荡的下仙，大言不惭地说，捉鬼是文昌帝君亲下的旨意。
邰英光可以对天起誓，他从未命令下天界捉过鬼，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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