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溯潞殿是什么地方？”
邰英光拉白欢闪进一处暗巷，确定前后无人，这才解释道：“溯潞殿是六殿阎王卞城王在冥界的府邸。”
“卞城王？”这个名字瞬间让白欢想起屋中那个老妇说过的话，“听那老妇说文曲星君跟他有些交情，还托他免了鱼英的刑罚。不过鱼英究竟为何要去桑火地狱，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
邰英光凝眉，“依天条例律，女鬼不可将凡间胎儿魂魄以鬼身诞下。因为这种生来便是鬼身的婴童，体质纯阴，极易成为厉鬼。阴至极致亦属天赋异禀，这种鬼母所生的婴鬼一旦法力大成，可与天神抗衡。所以，鱼英只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是触犯天条。”
白欢回想自己那些年背过的天条，确实有这样一条。只是历代天考极少考这道题，算是个边缘知识，故而印象不深。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对啊，向回那个小鬼纯阳之身，根本就是个神胎，怎么可能是鬼？”
邰英光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探过他的魂脉。”白欢十分确定，“我是白家人，辨妖识鬼这种基本功还是有的。”
“确定？”
白欢点点头。
邰英光忽然沉默，一双深邃的眸子蒙上了淡淡晦暗的光，他眼中波光微转，似乎十分震惊。
半晌后，他抬头看向四周，随后拉着白欢离开暗巷，往殿外走去，“跟我来。”
两人一路向北，小心穿过溯潞殿的后院，来到一处角门。
邰英光随手一挥，门栓自动掉落，他却拉着白欢扭头向西走去，翻身上了院墙，躲入墙外一颗树中。
他随即又布上结界，踩稳枝干后，倚着树枝抱起双臂，幽幽盯着那扇角门。
树上空间有限，白欢几乎是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但眼下形势危急，不是矫情男女礼节的时候。
她索性将左肩挨在邰英光的右臂上，问道：“唉~你现在既然是文曲星君，又跟卞城王有交情，怎么在这溯潞殿里还这般小心谨慎？”
白欢离自己太近，说话犹如在耳边吹气，邰英光不得不侧开脸，“你可知这六殿阎王卞城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白欢立刻搜刮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她虽与鬼事司去地府办过几次差，但阎王这种级别的人物从未见过，连卞城王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只能摇头。
邰英光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穿过树梢，扫视着整座溯潞殿，“冥界有十个阎王分管地狱，叫做十殿阎王，听从地藏王调遣。其中第六殿卞城王名叫毕，专司怨天尤地枉死悌泣鬼，他手中掌管着大叫唤地狱和枉死城。大叫唤地狱四周另设十六小地狱，桑火烤烘小地狱便是其中之一，凡偷窃神殿宝物佛像金银，对天界诸神有怨怼并咒骂者，死后皆要入此地狱受刑。”
白欢了悟，“天条不让人生孩子，换我也心生怨怼。”
“确实。所以地府判将鱼英入桑火地狱，文曲星君也十分赞同。”
“啊？”白欢不解，“他赞同？哪有盼着自己媳妇去受苦的！”
邰英光其实也想不通，“方才我一睁眼，就在卞城王内殿，他也是这么问我的。”
“你怎么答的？”
邰英光白她一眼：“我能怎么答？”
他把脸转过去，“向矣这么做自有深意，卞城王只是略略提了两句就不再追问，当着我的面差人押你去地狱，我便跟了出来，先他们一步把你带走。”
白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旋即又抬起，“你为何要将我带走？文曲星君不是也同意鱼英去桑火地狱吗？”
邰英光倏地把头又转回来，“你又不是鱼英，去什么桑火地狱！”
“可咱们既然进了幻戏，不得按照它的意愿演吗？”
眼前人一脸天真，邰英光不知怎么就想起她变成一堆白骨的模样，心中突然冒出一丝火气，“下地狱有什么好演的？你还想去体验体验桑火炙烤之刑吗？”
白欢连忙摆手，“不想！”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队鬼差朝后院奔来，打头的正是刚才白欢屋中那个老妇。
“那位鬼差将鱼姑娘带走后，就是往那边去的！”
为首的鬼差一身白衣白帽，他走到角门跟前，踢开落在地下的门栓，袖子一挥，门扇自动打开。
他抬了抬手，身后那队鬼差便鱼贯而出，院中只剩他与那位老妇面对面站着。
白欢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便把下巴放在邰英光肩头，抻着脖子朝下看。
“小公子呢？”白衣鬼差盯着老妇，嘴角带笑，但面色不善。
“小公子还在屋中。”老妇说完立刻转身，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多谢无常君提醒，小公子年纪太小不能无人照看，老身这就回去，不耽误您办差了。”
“胡妈妈。”
白衣鬼差叫住她，周身突然荡起一股森寒的阴气，“鱼姑娘心善却眼盲，但我不瞎。当初你四处搜罗神草为她保胎，我就觉得奇怪，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妻鬼，怎地如此上心？如今我才明白，胡妈妈早就知道他肚子里怀的是个神胎。”
老妇背影一滞，一直躬着的腰背不知怎么直了起来。
“无常君，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鬼差当即退后一步，手中的哭丧棒一横，一道白色光墙立即挡在自己面前。
老妇缓缓转过身，眉眼未变，面容却像变了一个人，“我只是可怜她而已，她死时腹中胎儿已足月，您不觉得一尸两命这种结局，对一位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的女子来说，太过不公了吗？”
“少拿这种说辞搪塞我！人各有命，因果轮回不是你我能置喙的。我只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让鱼英生下这个孩子无所不用其极，我不信你对小公子没有企图。”
“无常君说笑了，我一个老婆子，对小公子能有什么企图。”
“你心里怎么盘算的，我当然不知。只不过，小公子我方才已命人接走，现在应该已在卞城王怀中。我劝你还是收起那些没有用的心思，这里是溯潞殿，纵你是天界神仙，也难翻出卞城王的手掌心。”
“你！”老妇双目圆睁，随后往鱼英屋子方向看了一眼，冷声笑道：“我告诉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卞城王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天界不知？如今六界一统，我劝你们这些做鬼的最好摆清自己的位置，在地底下的就只配叫鬼，莫要再痴心妄想养出个什么东西，与天神抗衡。”
白衣鬼差亦是冷笑，“是吗？我反倒觉得，你们这些天上的神仙，越来越不要脸。我竟没想到天界诸神为了这点子功德，竟不惜亲自下场夺人之子！”
“他本就是天神之子，我带他回去理所应当！”
“胡清怡！”白衣鬼差突然向前一步，抬起白色的哭丧棒指着她，“你是上仙，我自然不能动你，但这里是地府，小公子是妻鬼之子又在溯潞殿出生，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离开这里。往日碍着鱼姑娘和星君大人的面子我们不能动你，如今鱼姑娘不在，星君大人不日也将离开，溯潞殿不再欢迎你！你若识趣，就自己滚吧！”
邰英光眸光一颤，想不到地上那个老妇竟是胡清怡。
她竟在一千多年前就与向矣夫妇相识。
怪不得当年他在切鹿山下多次偶遇她，这才找她帮忙进伏羲卦阵，原来她本就参与其中。
白欢忍不住问道：“胡清怡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是咸池宫的那位上神吗？”说完她忙又改口，“啊不，是上仙！我只是听说她马上就要升任咸池宫位列上神了。”
那是几年后的事，现在胡清怡还在中天界。
“正是她，桃花上仙胡清怡。”
“她要鱼英的孩子做什么？”
邰英光沉声道：“你可知那孩子有何不同？”
白欢立刻想起那小鬼的眼，答道：“我知道，他是异瞳。”
“天生异瞳即为魔。降服一魔值十万功德，她便有足够的功德飞升上天界，入主咸池宫。”邰英光眼中寒光闪过，“当真是好计谋。”
“可向回不是魔啊，他的魂脉明明趋向与神。”
白欢心中还有更困惑的，却问不出口。前世抓向回的明明是玄玉，玄玉最后也是因为捉鬼有功飞升中天界，那向回跟这位胡上仙又有什么关系？
地上的胡清怡突然笑了两声，“谁滚还说不定呢！”
她很快化作一道红光飞走，白衣鬼差抬眼看了片刻，却没有去追。他转身想那扇角门走去，追着刚才那队鬼差出了门。
邰英光将目光收回，很快将整件事情想明白。
向矣的这个鬼儿子，只怕还未出生就被人惦记上了，还不只一家。
纵使卞城王与向矣有交情，他对向回也是有私心的。
可将这个孩子抱回天界就更不可能了。胡清怡彼时只是中天界的上仙，就已经不惜亲自下黄泉，陪鱼英产子。如果把向回带回到天权宫，只怕上天界那些苦无功德来源的老神仙，都要虎视眈眈。
白欢见地上的人都走了，拉了拉邰英光的袖口，小声问道：“人都走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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