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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生辰快乐


“今夜七夕,也是乞巧节,你有想好今晚要玩些什麽吗?”

        “我们不是还有晚课吗?哪有玩耍的时间啊?”

        羽华山的长廊中,两名白衣少女手裡捧著几本看上去沉甸甸的典籍,一边穿梭著一边欣赏廊外的盛夏花景。

        先说话的少女神情笃定地道:“今晚肯定没有晚课的,不信你走著瞧。”

        另一名少女不解地问:“为什麽?长老们不是都不过节的吗?”

        “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慕长老每年七夕都不会上课的,据说是为了慕长老好!”

        不知何时起,有另一名女子走到了少女们的身后,女子同样身穿白衣,只是领口与袖口绣有粉色牡丹点缀,脸色淡漠,看上去比两名少女还要年长几岁。此刻女子手中正拿著一个檀木食盒,目光扫了扫面前的少女们,最终只抛下一句话,然后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走了。

        “羽华弟子禁止背后议论他人,罚抄门规一百,抄好了交上来。”

        直到女子走远,两名少女才鬆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幸好是慕长老,要换了别的长老,我这只手怕是能废了。唉,快走,赶紧抄去。”少女们听见“一百遍”都稍稍地鬆了口气,仿佛这已经是最轻最轻的惩罚了。

        “是啊,而且还不设期限,也就只有慕长老才会这麽宽容了。”

        “你还没说完呢,为什麽慕长老不上七夕晚课,难不成师尊也过节?”其中一名少女仿佛忘了刚刚被罚抄,又继续好奇地追问著。

        “你才来几年,不知道也正常。我小时候听说,后山裡有座房子,裡面住著一个人,长老就是为了这个人才时常下山,还不上七夕晚课的。”被追问的少女凭著自己仅有的记忆描述著,这个传言她也就听说一次,还是好几年前了,若不是当时她恰巧路过,听见师姐们说话,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今只能回忆个大概,其馀都不记得了。

        女子在长廊中前进著,双眼直视著前方,仿佛廊外花景并不存在一样,连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思都没有,一心只向著自己的目的地迈步。

        半刻后,女子从刚才的长廊走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僻静之地,那裡除了花草树木外只有一所外观简朴的屋子,房子上的牌匾清晰的写著此处的名字——“未央居”。

        女子在门前停下,轻轻抬手敲了敲未央居的门,随即就拉开门,直接进去了。

        未央居的内裡并不如所想的那般朴实无华,相反地应有尽有,还有不少精緻的摆设和装饰品点缀这房子。未央居也远比外表看上的宽敞,内裡还摆放了两台古筝,还有织布机和绣棚。若非这是在羽华山,恐怕常人都会以为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房子。

        而此时此刻,屋内只有一名蓝衣女子静静坐在绣棚前,目光专注在眼前的作品,丝毫没有在意有人到来,就好像整座房子只有她一人而已。

        女子见房中人如此专注,手下动作也跟著放轻,直到把饭菜都摆好了,这才轻声道:“蓝素瑾,别做了,先吃饭吧。”

        蓝素瑾闻言,随即就放下了手中丝线,整理了一下绣布,才徐徐地来到桌前坐下。

        桌上放著几道简单的小菜,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看著就知道不是一般规格的饭菜。

        在羽华山这个修仙门派裡,有著各种大大小小的规矩,就连吃饭的菜式都是有规有矩的,平日裡也就一荤一素,哪裡能有四菜一汤这麽好的事情,八成是正坐在自己对面的慕晓凰下山买的。

        果不其然,慕晓凰看见蓝素瑾这番打量就开口道:“这是我在山下买的,今天又没来得及做饭了。来,尝尝这汤。”

        话毕,就动手替蓝素瑾盛汤,贴心地递到面前,又担心自己宽大的袖子会碰到饭菜,小心地捲起右手袖口,只是不想这一小动作,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

        一直一言不发的蓝素瑾清晰地看到了慕晓凰手臂上的伤,自慕晓凰进门以后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她终于说话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虽然一直在这破屋子裡不得出去,但她通过慕晓凰这些年的衣著变化还是能猜出慕晓凰这些年来都在做些什麽。

        羽华山在衣著上也是有规范的,只有掌门可以穿绣有羽毛样式的衣服,而长老则穿绣有花卉的外衣,分别代表了“羽”“华”二字,而一般弟子身上只能有些简单纹饰。慕晓凰从九年前就开始穿起了只有长老能穿的绣花长袍,也就是说慕晓凰如今已经不再轻易出手,可能担起了教导弟子等等的工作,绝对不是什么高危工作,而且她深知慕晓凰的功夫一向不错,整个羽华山几乎没有敌手,哪里会那么容易受伤。

        “没什麽,就是前些日子不小心而已。”慕晓凰被询问后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把袖子拉下来,遮住外露的手臂,随意的回答道。

        蓝素瑾点点头道:“吃饭吧。”

        蓝素瑾清楚慕晓凰这是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

        慕晓凰的性子向来如此,若是有意让你知道,只要一问就会乖乖全盘交代;若是一问不果,那就是她不想说,即便再追问数十遍,她也只会给你一样的答案,还不如不追问。

        动筷后,两人便再无言语,默默地应付著眼前的饭菜,将“食不言”的美德彻底地展现了。

        然而,这样的场面在二人眼裡并没有丝毫尴尬。并非因为什麽传统美德,而是二人相处多年,即便不说话,也不会有什麽尴尬。

        饭后,慕晓凰又从食盒裡取出一碟糕点。糕点十分精巧,状似盛开的白玫瑰,细看中心似乎还带有丝丝红色。若非近看,怕是不能看出这只是一份点心。

        蓝素瑾看见这碟点心的瞬间,本来淡漠的脸色就变得阴沉,顺带著看向慕晓凰的眼神也不太高兴了。

        蓝素瑾盯著眼前的点心,最终还是拿起了一块,吃下之前轻声道:“第九年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慕晓凰一下子收走了脸上一直带著的淡笑,勉强地把手上的玫瑰糕吃下去。

        是啊,已经九年了。她慕晓凰把蓝素瑾囚在这所简陋的屋子裡,整整九年了。

        每年七夕,都是她的生辰,也是蓝素瑾的生辰。

        也不知道上天这是开什麽玩笑,让慕晓凰和蓝素瑾两人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同一刻出生,而且也刚好出生在同一条村子裡,从此以后一起成长,一起经历此后的种种,成为了彼此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也因此结下了一辈子解不开的纠葛。

        同样无声地吃下点心后,蓝素瑾趁著慕晓凰收拾的间隙,走到了绣棚旁的柜子,从裡面取出了一卷绷带和一瓶小小的白瓷药瓶。

        蓝素瑾回到座位上,看都不看慕晓凰一眼,直接道:“手给我,我帮你换药吧。”

        慕晓凰看著蓝素瑾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直直地看著蓝素瑾。

        蓝素瑾见慕晓凰没有回应,也不管她是否答应,直接拉过慕晓凰的右手开始解开那实在包扎得不大好看的绷带。

        “你下次受伤,找个弟子给你包扎,自己包得不好。”蓝素瑾脸色虽说比刚才看见玫瑰糕时要好一点,但看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

        慕晓凰也没有应下,只是看著蓝素瑾手下的动作。蓝素瑾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使得伤口撕裂一样,一点点地解开慕晓凰手臂上原先的绷带。

        绷带之下,是一道极为明显的刀伤,而且割的极深,差点就伤到了筋脉,不难想象下刀的人是带著杀意下刀的。

        羽华山上无人使刀,只有剑修和法修两类弟子,也就是说这伤是在山外造成的。

        蓝素瑾看见这般可怕的伤口,终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气道:“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慕晓凰心虚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我在山下听说,有人尝试炼制血灵珠,还有人说是你没死,所以想要重新炼制血灵珠,重出江湖祸害人间。”

        蓝素瑾不屑的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表示无奈,继续小心地给慕晓凰上药。

        慕晓凰见蓝素瑾不打算说话,就开始自说自话了。

        “你说啊,这重新炼制血灵珠有可能吗?可是影宗裡高位的几乎全死了,就剩你了,难不成还有人知道怎麽炼制血灵珠吗?”

        慕晓凰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在閒话家常一样,可话裡明明是关乎著无数人生死的事情。

        蓝素瑾这厢总算是给慕晓凰上完药,正准备拿起绷带包扎,闻言便停下了动作,语气肯定地道:“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再炼制出第二颗血灵珠了。”

        也不知是哪裡来的古籍记载:取万人之血,凝成珠子,是为血灵珠,持血灵珠者,一人可抵天下之力。然而,这样的宝物一直都没有人亲眼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直到十年前,影宗炼出了这颗据传能毁天灭地的血灵珠,可是还没有什麽行动,魔教就被百家讨伐,而血灵珠也从此不翼而飞。

        蓝素瑾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当年的血灵珠就是由身为魔教圣女的她亲手炼制,炼制过程凶险,她也差点疯魔,所以就肯定,世上不会有人能够撑过炼制过程的,更何况这珠子需要集万人鲜血,仅凭一人之力根本不能轻易达成。

        慕晓凰默默享受著蓝素瑾的温柔包扎,加上刚才饱吃一顿,人便渐渐放鬆起来,直接趴在桌上开始打起呵欠,还不忘继续说话:“是吗?那可能就是这些人吃饱撑得慌,又来编故事了。这些年每回下山,都总能听见几个这样的故事,明明被我清理得那麽彻底,怎麽可能死灰复燃呢。蓝素瑾,我睏了。”

        蓝素瑾看见慕晓凰这般姿态,知晓对方是睏了,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等到包扎好了之后,还顺道替慕晓凰把头上的髮髻解开,取走了碍事的髮钗,温柔的顺了顺慕晓凰的头髮,轻声道:“去榻上睡吧。”

        慕晓凰仿佛理所当然的起身,一边脱下那宽大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直接走到蓝素瑾榻前,倒下就睡。

        直到此刻,蓝素瑾才真正的展露笑颜,看著慕晓凰孩子般的睡颜,抬手替她盖上被子。都是当长老的人了,在她这裡却还像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一样。

        “生辰快乐,慕晓凰。”

        纵使九年过去,她还是没办法恨眼前人。

        这个属于她们两人的故事,还得从二十八年的七夕前夜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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