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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夕阳残照


刁德一和柳石先后进来。柳石叫道:“豹哥!”大鼻子盯他一眼,说:“柳娃,还在搞科学种田哪?”柳石脸红一下,岔开说:“嗨,双旋遭农民捆起来了!”就把情况说了一遍。鹭鸶腿听了,便伸手去把大鼻子面前一摞钱拿过来,数了三十五元,看大鼻子一眼,递给柳石说:“双旋娃娃老实,有义气,你去取人!”柳石迟疑一下,要接。小刁过来连手带钱推回去,说:“不行!拿钱取人,双旋就成了白挨他整,便宜了狗日的!”大鼻子就把纸牌一扔,站起来横披着衣服,脸上白麻子一颗一颗发起亮来,愠怒地说:“双旋可怜,老子去救他!”众人不敢怠慢,都纷纷站起。鹭鸶腿冷静地一笑,劝道:“豹哥,这几天的农民比不得过去,已经武装起来了!农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厉害得很哪!”“大鼻子问:“那你说咋办?”鹭鸶腿道:“只有采取偷。”夜壶笑道:“嘻嘻,偷?偷人哪?光天化日底下,你莫非去把那些守的人,看热闹的人,先一个个蒙眼睛?”又有人笑道:“何消!腿哥有孙猴子的本领,拔根毫毛嚼碎了,‘呸’一声,变做瞌睡虫儿,钻进那些人的鼻孔里面,马上扯鼾!”鹭鸶腿不理大家的说笑,侧脸和柳石说了几句话,听柳石说公社只有个信用社的姓金的在守摊子,他便哈哈笑道:“行了!我们去看一趟。”原来这姓金的就是奔土崖卖邮票的金小娃,说来也巧,自从金老头听了鹭鸶腿的话,将屋后的树子换了个栽法之后,不到半年,金小娃就调去县上学习,然后分到了清庙信用社,因此他父子俩对鹭鸶腿特别亲热。

        双旋所缚椅子后面几尺远,就是信用社的玻璃窗。他听见脑后有声音:“双旋,双旋,——你莫动,莫车脑壳!我是柳娃,你听见了,咳一声嗽。”——双旋响亮地咳了一声,像打喷嚏——“我们在厕所救你,你快说要解手!”

        双旋依计,被押到了后院厕所。押的人问:“屙屎屙尿?”“屙屎!”那人便替他松裤带。双旋心里想:“日你妈,我如果说屙尿,你就帮我掏鸡儿呀?”说道:“哥儿,你把手解开,我自己来嘛。”“解开个球,你好跑呀?”边说把他裤子一扯,褪出屁股:“屙!”“那,揩屁股咋办?”“揩球的屁股!”“你挨球!你妈屙屎才不揩屁股!”“嗬,你龟儿还敢骂人,老子舀瓢屎喂你!”双旋吓黄了脸,忙求饶说:“哥儿,我我我错了,我不骂了。”他果真解起大便来,扑地拉出一摊稀。押的人赶快掩着鼻子走了出去,在外头叫:“屙快点!”双旋低声嘟囔道:“你妈屙快点,雷都不打屙屎人!”

        厕所的后墙不足一人高,墙头与瓦檐之间又有一米的间隔,墙外是田野。鹭鸶腿和小刁已在墙外缝隙窥望,他俩早将在田沟掏泥鳅的几个光屁股娃儿撵走了,近处无人。小刁便动手翻墙,谁知这土墙夯得不牢实,手一扳,土“刷刷”掉下来,“扑通扑通”落进外面水沟里。押送者抢将入来,喝道:“哪个在外面?”双旋咕噜道:“□□的人!刚才一只大猫子蹦上来,嘴里衔个大耗子,一蹦,又蹿出去了。”果然没揩成屁股,忍气吞声又被押回前院。

        大鼻子等也结束了赌博,到大院门口探看。这时水秀正撺掇了几个共大干部来替双旋说情。队长气愤地说:“狗的不光卖瘟猪,还打人!”指着脸上故意留起的鼻血给干部们看。干部们说:“他不是也挨了你们的打?算抵销了吧!”队长说:“那你们出猪钱我就放他。”旁边社员帮着说:“你们几个人凑,一个人最多出几块钱。”干部们彼此看看,感到爱莫能助,只好摇头叹息而去。低声议论说:“这些农二哥真毒!”“唉,知哥也太不像话了!”水秀不敢靠拢,只能在远处干着急。

        这里鹭鸶腿对大鼻子说刚才的行动失败了,但现在柳石和小刁都藏在信用社屋里,只要把院子里众人的注意力调开就行了。但是农民们看见大鼻子这群人来了,更加强了戒备,要施行调虎离山计谈何容易。可巧队长弟弟火急燎燎地跑来了,说:“哥!字库那边闹凶了,你快点去呀!”原来队长的爹也是盲人,正在字库静坐。队长为难说:“我这里有事,走不脱呀!”“那你派些人去嘛!”队长犹豫地扫了大鼻子等人一眼。鹭鸶腿说:“豹哥,那边看热闹去!”一伙人摇头晃肩地往字库去了。围观的人因那边有更大的热闹看,也纷纷撤离。队长遂将手下人分了一半去守字库。

        公社大院的人听见字库方向杀声陡起,队长慌忙率众赶去,只丢下二人守着双旋。这二人看见柳石和小刁从信用社窗口跳出,马上逃之夭夭。双旋这半天受尽折腾,解索子后竟呜呜哭了起来。二人忙背他到后街一知青组上去将息。

        杨灵和单爱鹃回来路上,忽听“轰”一声巨响,像惊雷在半空炸裂,连地面都震动了,树木簌簌抖了一阵,残叶纷纷落下。单爱鹃忙将杨灵的胳膊紧紧抓着,两人定了定神,才又往前走。

        他俩走拢字库,看见这座石塔只剩下半截躯体颓立在夕阳残照之中,有些盲人在嘤嘤啜泣。北风吹入字库残骸的空窍中,发出呜呜的异响,令人毛骨悚然。单爱鹃拉着杨灵的手想赶快走过去,杨灵却站着不动。他往那堆破烂砖石上凝视了一会,走过去抱起一块青砖,砖上刻有图形,圆圈中一只三只脚的鸟。

        此时看热闹的人基本走光了,但陈闻道因见袁生智没走,他也就一直在附近站着,等杨灵。他走了过来,因有单爱鹃在,不好发脾气怪杨灵回来迟了,只解释了几句这里发生的事情,接着又说了化肥的事。杨灵听了颇为高兴,马上去招呼袁生智。又把肩上一个大包裹交给陈闻道,并指着脚边这块青砖,说听子都讲这是块汉砖,刻的是日中三脚乌,要陈闻道给子都抱去。陈闻道无奈,只好也搂在怀里,要走。单爱鹃却对杨灵道:“咦,陈哥哪拿得下这么多东西,还有一大堆秤杆扁担。你送我们到船边吧!”杨灵点头。

        到河边日已擦山,渡口空无一人。船单为他们撑过来。船老板淘气,偏停在跳蹬的下边一点,需要踩几步水才能上船。陈闻道抱汉砖先跨了上去。单爱鹃因穿着鞋袜,况河水又冷得剌骨,遂向船家笑道:“哎呀,你行行好嘛,撑拢来点!”这船家同知妹打趣惯了,说:“船搁住撑不动喽,他背你嘛!”单爱鹃把搭在胸前的辫子甩向身后说:“哼,你才会背,来背呀!”艄公说:“我老头儿背你不安逸哟,骨头摁得你痛!”单爱鹃说:“安逸呀,就要你背,快下来呀!”艄公瞅着杨灵说:“哈哈,有人不安逸嘛,我不敢背,不敢背!”

        艄公说笑够了,才悠悠地用篙竿撑船,谁知船底真的搁住了,靠不拢。杨灵遂将怀中所抱秤杆等物放到船上,倒回说:“我背你!”弯腰蹲下。单爱鹃嘴噘着正要脱鞋,不由灿然一笑,赶快伏了上去。

        船撑向河心,单爱鹃眼角嵌着两滴热泪。她目送杨灵的背影,希望他会回头再看船上一眼,那就会有更多的热泪涌出来。后来船靠了岸,两滴泪仍爬在眼角,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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