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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记忆之河


这天上午,渝州国豪酒店的大堂里颇热闹。一批从宝岛来的东工校友昨天到达,加上北京、成都、哈尔滨、武汉等地的校友,住入的有一百多人。吴子牛也暂时住进来了。九时许,又有渝州本地的及外地来后住在小旅馆中的校友若干人到了。大家有同科系的,有同届的;有新知,有旧雨。嘈嘈切切,急雨细语,寒暄问候毕,都问总负责人吴子牛:难道就这些?吴子牛说还有还有!

        那边化工科的学生在带头大谈方博士。东工学生们在历经沧桑之后可能对有的老师已经淡忘了,可谁都记得方博士。大家便说起对方博士的印象:魁梧高大,精神抖擞。在课堂上严肃而不苟言笑,但是在校园里又谈笑风生。他上课总是西装革履,连休闲便装也是西式的衬衫长裤,是东工所有教师中最重仪容的。

        有人提到方博士的多才多艺,东工的校歌就是他谱的曲子呀!很快一人哼,百人合,大堂里响起了粗砺老迈的歌声:“国立东工,创业维艰,金陵始建,抗战西迁。渝州沙坪,鸿图重展。工业教育,重范率先……”咦,这校歌指示的目标和理想,如春风化雨;受它薰陶的学生,已成梁材。今生今世,烙印深深,曷能臻此!

        歌声歇住,有人就缓缓说道:“诸位,这歌声使我记起就在方博士谱成校歌那天,发生的一件区区小事。那天的课间休息,在六角楼的教室走廊,方博士拿出他刚谱好的校歌,让化工科的几个学生学唱并推敲。这时对面的厕所有个同学边扣裤子边走出来了。方博士用手对他稍微一指,对化工科的几个同学说:‘你们看,这样子好不好呢?’当时,尽管方博士的动作和声音都很轻微,但是这位同学还是觉察到了,使他很羞愧。诸位一定想不到吧,这件小事,和东工校歌、和在东工学到的本领一样,都影响了他的一生。”

        有人问:“看来你和那位同学很熟啊?”又有人笑道:“你既当众讲这件风趣的小事,想必这位老兄不会在场吧?”但一些人从他的神情,已经悟出了“那位同学”是谁了。只见他穿短袖衬衫,打着领带,——大热天,这群老人中打领带的屈指可数——几乎全秃的头上,每根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因他本人尚未说破,故都带笑沉默着。他提高了声调:“那人,就是我。从那以后,我从不拘小节,变成了最拘小节的人,就是在中去接受□□,我中山装的风纪扣都是扣好了的!”大家愣了愣之后,都鼓起掌来。

        继之,航机科小圈子便议论起空军遗孤吴鹰的身世来了。有当年的知情者道:“记得当时,幼儿小帽上绣有飞鹰,脚上的小鞋子,前端绣了一对祥云。并且随身一个小包袱内,有一枚空军飞鹰徽章,据此认定是空军的遗孤。大家舍不得交孤儿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大家共同抚养。”另有一人道:“老弟这番话,有一句说错了。婴儿脚上的小鞋子,前端绣的各是一只飞机,并且是‘中国儿童号’。当时见了的,无人不夸这位母亲的绣工了得!”

        有人感慨:“哎,吴子牛不知晚了多少届!娃儿是怎么落到他手上去的?”知情者道:“这就是听他说了,当时我们都不在了,他说当年他在维修科,大家公认他生活方面利索而又细心,娃儿没有正式的姓名,长期叫他飞鹰,有的又叫鹰儿,读书怎么办?干脆就归了他,跟着他姓。”

        “啊,听说,他现在突然想起,要为遗孤确定生父?”“哈哈,趁着我们这些人还没有死完嘛!他本意倒是好的!”“是呀,他是根据航机科同学、学长,及我们校长夫人游太太的意见,说赵芸是遗孤父亲的可能性,在十之八九。”航机科本是小科,陪都空战、空袭中如赵芸这样牺牲的有多位。有个姓高的校友问:“何以见得?”大家道:“这要由吴子牛来说。”

        只听大厅正有人大声说:“我同样也在一件生活小事上,受方博士的教益非浅。各位记得学校吃饭,是十人一桌,有天早上吃饭时,方博士不知怎么走到我们的饭桌边来了,他说:‘哎,听你们吃饭的声音,哗啦哗啦,怎么像一群猪儿吃东西呀?’我们吃稀饭、喝菜汤,用筷子拨不算,还用口吸,当然是稀里哗啦。所以对方博士的话,我们当时都很茫然,吃饭怎么会没有声音呢?

        他就坐下来和我们共进早餐。从此我就晓得了:喝汤、吃面条,不用口吸,不出声;吃饭要闭着嘴咀嚼。”等他说完了,有几人就叹道:“唉,当年方博士怎么没有到我们的桌边来教导呢,到现在我们都老了,吃稀饭喝汤都还是稀里哗啦的呀!”众皆笑了,笑声里带了些感慨与惆怅。

        笑声中有个瘦子站起来问:“诶,你讲的这事,是发生在鹿回头分校呢,还是发生在校本部的呀?”“当然是在校本部。”“哈,我尚记得,一年级生在校本部上课,吃饭是十人一桌,轮流有一个掌瓢分饭的,虽然分饭不公也有非议,但因为是轮流掌瓢,秩序总还可以。而到了分校,年级高了,却实行抢饭!这据说是受了中大、重大的影响。嗨,当时各校一样,都流行‘四抢与三多’,诸位还记得否?”

        几人同声道:“记得记得!四抢:抢图书馆的座位,抢饭桶边的站位,抢洗澡堂的水瓢,抢篮球场的篮圈。三多呀,提起就很惨了,是臭虫多、蚊子多、打摆子多。渝州人称疟疾为打摆子。唉,打摆子死的同学不少哇!”那瘦子又道:“说起这四抢,最剧烈的自然是第二抢,就是抢饭桶边站位了吧!但若逢方博士值日,抢的剧烈程度,也就稍低一些了。”

        又有人站出来道:“各位仁兄,我们回忆得很快活,但是也万不能使旁听的这些晚辈们,误以为我们当年,都是些不讲礼的莽汉吧?实际上,就是那第二抢的抢饭,各桌派出的,固然是赳赳武夫,但是抢回桌上的饭,要公平分配给同桌女生和瘦弱者,到头来,那抢饭者自己填不饱肚皮的时候,还真不少呢!”有人笑问:“那么请问这位学长,你当年是冲向前面的赳赳武夫,还是后面嗷嗷待哺的弱小者呀?”众皆大笑。

        有个叫刘莺的晚辈,她是漱玉孙子的女友,耳朵两边听。她此时不禁莞尔,向身边银发老人道:“方博士像是专管生活的教师呢!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也很有意思。”这位老人尚不及答,另有几位嘴快的,朗声笑道:“哪里,方博士是他们化工科的主任!”“他后来是教务长,职位只在游校长之下!”

        这时由于沙发不够,后来的人都站着。大堂经理走来关心地问吴子牛是否要一间会议厅?吴子牛问要否收费,回答说只临时用一下就按一天打五折吧,5000元,吴子牛就婉辞了。经理便叫人去拿了些折叠椅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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