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醒的眼泪在还没走到她房间门口时就已经停止了，她神色冷静，面无表情地跟着李段往前走。
李段推开门，周醒走了进去，她坐到床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看向他。
“你怎么也进来了？”
李段啧了一声，从边上拽了个小马扎出来坐到她对面。
“我看看你，等会我就走。”李段说。
周醒笑了一下：“我没事。”
李段斟酌了一会，开了口：“大概三年前，领导有一天喝多了，他跟我说后悔，后悔再娶也后悔没照顾好你，我从那天开始知道了你眼睛的事，他总共也就跟我说过那一回，张大宝那小子估计是那时候听见的。”
“是么？我根本不在意他知道，我也不在意代游知道。”
周醒看着李段：“但是这事，他办得扯淡。”
李段点头：“是，我都想给他揪过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喝两口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弄得太不地道了。”
“你们带酒了？”周醒问。
“带了俩扁二，来时候暖身子用的，这浑小子。”
周醒放下杯子站起来：“你想待就在这待着吧。”
她说完就往门口走去，李段也站了起来：“你去哪啊，不是你都出去了我还待个什么劲儿啊？”
周醒没回应他，直接走到代游屋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代游的声音。
周醒推开门，代游的房间很整齐，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他的窗前也有一个小书桌，和周醒宿舍里的那个差不多，此时代游穿着一个背心正抱着胳膊倚坐在桌沿边。
他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周醒，看见她的时候挑了下右眉，然后乐了。
周醒往他肩膀上看了一眼，他应该是洗完澡就没处理过伤口，那条红色长印子一半隐没在背心里，一半露在外面。
按照常理，他连澡都不应该洗的。
周醒走进去，拿出了口袋里的酒精和纱布：“等着自愈呢？”
代游笑了笑，把书桌下的凳子拿出来让她坐着。
“两天就好，不严重。”
周醒坐在凳子上仰着头：“过来。”
代游坐到床边弯下腰让她擦药。
他肩上的背心带被周醒拉下来，她看见伤口往下贴近胸口的地方被划得已经掀到两侧，看上去皮开肉绽的。
周醒抬起眼睛：“两天？”
代游没说话，只是笑。
他的伤口很长，而且穿着衣服，周醒只能一手抻着背心领口腾出空间，一手拿着酒精，她捏着瓶子沿代游肩膀直接倒了下去。
周醒看见代游的小腹绷紧了一瞬，但是脸上表情没变，嘴上也没吭声，周醒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帮着吹一下。
“有伤口愈合的药膏吗？”
“有，门后的柜子里，白管的。”代游说。
周醒扯了扯他的领口：“自己拽一下，别沾到酒精了，还没干。”
周醒看他伸过手来就起身去柜子里找药膏去了，里面大瓶小罐有很多种药，吃的，涂的，喷的，大多数都是针对受伤后方便及时用的药。
她拿过代游说的那管白色药膏重新坐了回去。
又剪了一小块纱布当药棉，一点一点沾取药膏给他擦着，很快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就被涂好了。
“你觉得里面那一截我要用什么姿势涂？”周醒抬起眼睛看向代游。
代游弯了弯嘴角，抓着衣服下摆胳膊一扬把衣服脱了：“我自己来吧。”
周醒没跟他争，抬手把药膏和药棉递过去，代游接过迅速把剩下的伤口涂抹了几下。
周醒拿过纱布卷从他前肩膀绕到后背，代游抬着胳膊任由她帮忙，她绕了好几圈最后在肩头轻轻系了一个小结。
都做好后周醒把药膏放到柜子里。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代游，他仍然坐在床边看着她。
“走了。”周醒说。
代游笑了一下：“去吧，把早饭吃了。”
周醒去前厅时，屋子里只有平时一半的人，赵封说夜里潜伏和拍摄的需要休息一下，就不出来了。
周醒点点头，和杨旭一块跟着他们吃了早饭。
杨旭不知道张大宝的事，李段和周醒都没人跟他说，白天雪也没停，大家各自干着自己的工作。
周醒把之前录制的内容差不多全过了一遍，午饭前，那些休息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了前厅。
关于厨房的镜头已经足够多，所以今天中午不用再特意全程录，摄制组的人手基本都省了下来。
“我给你们做个硬菜，”李段说，“锅包肉！怎么样？”
“东北菜，”王前说，“可以，厨房随便你用。”
李段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地钻进了厨房，有几名战士好奇他是怎么做的都跟了进去，想学习一下。
周醒站在厨房门外看着他们现场教学，杨旭也站在旁边，一边笑一边给赵封和沈东解释。
“就这一道菜，段哥跟我们吹了好几年。”
“那肯定好吃了。”赵封说。
杨旭点了点头：“味道确实不错，就是那个得瑟劲儿。”
沈东笑了起来：“导演看上去不像会做饭的。”
“现在的男的，没有点一技之长都找不着对象。”杨旭说。
周醒听着他们聊天笑了笑，余光中张大宝来到了前厅，她表情动作都没变，依然静静地看着厨房里忙活的一堆人。
张大宝先是在桌子边上垫着脚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原位置愣了半天，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过来。
直到代游从他身边走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站军姿呢？”
张大宝被吓得一个激灵，马上摇头：“啊，没有，没有，我活动一下脚腕。”
周醒想了一下，如果她是代游，被张大宝喝了酒一通胡说八道后会怎么面对他，她可能也会像代游一样，神色如常，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坦然，不深究，因为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场小风波，而真正的关键，就像代游说的，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张大宝无关，更没必要让他难堪。
代游嗯了一声走到周醒他们这边来：“干嘛呢，围一圈。”
“班长，导演给咱们做大菜呢，锅包肉。”赵封说。
代游笑了一下：“王前呢，过来报告一下明天都包什么馅的饺子。”
沈东站厨房门外叫了一下王前，他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坐到凳子上。
“三种够吗，”王前说，“白菜猪肉，芹菜羊肉，茴香鸡蛋，我们人多，包起来也快。”
代游右手食指点了点桌子：“芹菜羊肉换了。”
他们商量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厨房里还不断传出来各种声响，但是周醒还是听见了这一句。
“那香菜羊肉？”王前说。
代游看了一会王前：“羊肉换了。”
“啊，那香菜牛肉？”
“嗯，就这么着吧。”代游直起身子去查看炉火。
周醒回过头，看见王前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代游，她笑了一下。
这一回头正好撞上了张大宝，他慌慌张张地挪了好几回眼神，最终又转回去看着周醒，发现周醒一直在盯着她。
周醒的表情和平常一样，但张大宝没来由地心虚，他垫着脚坐到王前旁边，这才重新看向周醒。
“段哥在里面做菜呢？”张大宝问。
周醒点了点头：“嗯，做半天了。”
“啊行，他做菜还行。”
周醒没再说话转过头去，张大宝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好的，如果当时他和代游说话没被周醒意外听见，那么现在看见他这个样子后也会猜个七七八八。
周醒根本没打算跟他计较什么，也不打算去质问，更不关心他说的几年前就开始喜欢具体是怎么回事。
也不怪张大宝被她会变瞎而吓到退缩，尽管现在他又不害怕了。
但那些都和周醒没关系，她知道，代游记得她不爱吃羊肉。
李段在厨房忙了很久，最后不光做了锅包肉，还顺便弄了地三鲜和溜肉段，全是标志性的东北菜。一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仿佛已经提前开始了年夜饭。
临近年关，大家的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尽管这里很多人过年都不能回家。
王前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沓红纸，还有毛笔和墨水，他一拿出来战士们就笑了。
“每年我们都写两幅对联，今年摄制组来了，咱们一人写一副，”王前说，“明天吃完饺子就下山了，怕来不及，提前写吧。”
“装备够齐全的，”李段说，“这精细活我可来不了，让周醒来吧，各种艺术上的事她都能包揽。”
“我们也不会毛笔字，每年都是班长写的。”王前说。
周醒意外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她挺好奇，代游写出来的毛笔字会长什么样。
王前先把毛笔递给周醒，又给她在桌子上一左一右铺好两条红纸。
周醒捏着笔思考了一会，然后下笔。
雪域军魂有劲旅
春风拂过佑全军
她写一字就有人跟着念一字，周醒的字行云流水，既有锋芒又有含蓄，还包含了希望边防战士时刻安全的祝愿。
“不辱使命。”李段说。
王前听了赶紧又裁剪一截纸下来：“对，能当横批，这个写横批。”
周醒又加上那四个字，就把笔递给了代游。
他接过笔，想也没想就下笔。
雪过边防浸染白山黑水
风吹哨所刮过大漠边疆
横批：东西南北兵
王前笑了笑：“果然年年不变，还是这个。”
周醒挑了挑眉，代游字写得苍劲有力，看上去像练过很多年的，字里一派风骨。
不像他的人，凛然，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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