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烟火之下
出了阴暗逼仄的弄堂，飞到半空中，上海明亮绚丽的夜景便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是一个由灯光凝聚而成的城市。站在天上往下看，那五光十色的灯火、川流不息的车辆、变幻不定的广告牌……仿佛一点一点的明星，汇成了一条缓缓流动的光之河，向着未知的方向永不停歇地淌过去。
而在两人的头顶，那一片真正的星空、那一条真正的银河，在这绚烂光海的衬托下，反而显得黯然失色。
“哇！”看着脚下那从未见过的、明亮而灿烂的上海，江绵绵惊呼一声，低着头几乎呆住了。
夜离仿佛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抱着怀中小小的女孩，低头看着这宛如奇迹般的城市，久久没有说话。
“江绵绵，这就是你生活的世界？”许久，夜离低低说了一句。
江绵绵听到了，转过头来看他，忽然间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笑道：“我们现在去外滩吧，一起去看烟花。”
夜离回过神，点了点头，道：“好啊，不过你要帮我指路。”
“没问题！”江绵绵重重点头。
将手机导航切换到“自驾模式”，两人御空而行，飞快掠过脚下一条条的街道。
不久，道路走到尽头，不远处便是宽阔的河面——发源自青藏高原，走过万千里路的长江在此处入海，翻涌的河水与海浪相接，激起一片片高扬的白浪，涛声惊人，仿佛两者在合唱似的。
在这片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元宵佳节，盛大的烟火晚会正在进行。
只听“砰——”的几声巨响，不远处的夜空上，忽然炸开了几朵绚丽的烟花，这些烟花有红有绿，形状各异，色彩纷呈，集合了各种各样的巧思，除了菊花形的、双色、三色的，甚至还有各种动物、甚至文字的样式……简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大概是夜离用了什么法术，两人一路招摇地飞来，却没被任何人发现并投以异样的目光。江绵绵自己也并不觉得奇怪，和夜离在一起，一切事情都变得如此自然而然，她根本用不着惊讶。
此时，为了找到观赏烟花的好位置，夜离干脆抱着她飞到了江面上。这个位置虽说极好观景，但等闲人可来不了，远离了嘈杂的人群，两人都觉得心中一片安静，只听得到脚下滔滔江水声和烟花炸开的声音。
又是几声巨响，紫色、白色、红色的烟花次第在天幕中绽开，江绵绵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烟花，漆黑的瞳孔映着缤纷的颜色，眨了眨，眼中渐渐有泪光泛了起来。
“夜离，谢谢你。”绚丽的烟火中，小女孩忽然转头抱住了青年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一直很想来这里看烟花——原本爸爸妈妈答应了我呢，可他们今天都不记得了。”
夜离拍了拍她的脑袋，也凝视着不远处的烟火，只道：“不用谢我。”
“嗯。”江绵绵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答应一声，想了想，笑着猜道，“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我怎么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停了一下，她开玩笑道：“夜离，你不会是神仙吧？就是传说里，专门给凡人实现愿望的那种，我以前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向你许过愿？”
“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夜离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忘了，我是魔族。”
“……魔族？”江绵绵一呆，隐约之中记起了什么，却想不明白。
“罢了，碧落宫的法术轻易无法化解，我们还得在这幻境中多待些时日。”夜离沉吟一会儿，如此道，“在这幻境之中，我可以一直陪着你，避免你再出什么闪失。”
“一直……陪我？”江绵绵呆了，咬了咬嘴唇，她带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地问道，“以后你都会一直在吗？”
“当然。”夜离点头。
江绵绵的动作忽然一停，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温热的，细腻的，如此真实而鲜活。
她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梦境里，就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般，从此刻开始，恐怖的世界、艰辛的生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砰、砰”几声，不远处，又有烟火炸开了。
江绵绵转头看去，那烟火在眨眼的功夫，从红色变成了绿色，也不知是什么原理，看上去神奇极了。
“怎么样，喜不喜欢？”注意到她看呆了的表情，夜离笑了笑，问道，“喜欢的话，我们飞高一点，靠近些看。”
“好啊！”江绵绵立刻朝烟火的方向挥了挥手，兴奋道，“我要和烟花飞得一样高！”
于是两人真的飞到了和烟花一样的高度，看着那些在身前绽开的花朵，江绵绵只觉得自己像走在一座神奇的花园之中。
烟花一朵朵的绽开，盛放，又熄灭，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夜离就这样抱着她，一起看了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朵紫色的烟花熄灭，终于，再也没有烟花重新升上来了。
看着那火光熄灭下去，江绵绵往虚空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说道：“夜离，我们回去吧。”
“好。”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简单答应了一句，便带着她慢慢降落。
偏头靠在夜离肩上，江绵绵看着他的侧脸，慢慢地说：“夜离，就算你是个魔族，对我来说，也比神仙还要好——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夜离一怔，低头看着女孩，想说些什么，但江绵绵已经枕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月亮已经西沉了，此时此刻，正是黎明到来的前夕，整个夜晚中最黑暗的时刻。
无声流逝的江水之上，黑衣青年怀抱穿着粉红睡裙的小女孩，星月黯淡的光辉映照在他脸上，显出半明半灭的光影。
许久，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江绵绵，你可知我不是什么好人？”
……
从这一天开始，江绵绵的人生好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爸爸妈妈第二天都醒了，只是爸爸好像摔了一跤，身上很多瘀伤，暂时不能下床走动，倒让江绵绵暂时松了口气。
原本被踢坏的门、被打破的窗玻璃，也都奇迹般地恢复了原样，就好像……那个叫夜离的、神仙般的大哥哥从未来过似的。
但江绵绵知道，当天晚上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在此事过去没两天，他们家对门的那对夫妇便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颜俊秀至极、待人有些冷淡，举止却很文雅的高挑青年。
“夜离！”放学回家，江绵绵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整理杂物的青年人，顿时欢呼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哎呦。”夜离忙接住她，揉了揉她的头顶，小声道，“别这么激动，我现在还有好多不懂的——幸好在幻境中还能使用法术……”
“法术？”江绵绵歪头看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对方的一个大秘密。
“嘘，你可不要和别人说啊。”夜离赶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江绵绵，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要是说出去了，导致世界规则崩塌，幻境重新开始循环，我可就什么都帮不了你了。”
江绵绵看着他，虽然对这些话半懂不懂的，还是乖乖点了点头，道：“好，夜离，那我不和别人说。”
“那就好。”夜离松了口气，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啊，江绵绵你记住，我现在的大名叫做江离——至少我的官牒，嗯，身份证上是这么写的，有人的地方，你都要这么叫我。至于夜离这个本名，只能私下称呼了。”
“嗯？江离……”江绵绵一呆，隐约间又想起了什么。
“……记住了吗？”见她走神，夜离立刻追问一句。
“记住了记住了！”江绵绵回过神，笑着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夜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夜离也笑着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道：“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住在你们家隔壁，身份是……大学生。遇到任何事情，就来这里找我。”
“好，那我们明天见！”江绵绵向他摆了摆手，又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走进家门前，江绵绵看着楼梯间里那个穿着衬衫长裤、长发用皮筋扎成马尾的青年，心中觉得怪异的同时，却也有种奇怪的喜悦与温暖。
江绵绵家隔壁的夫妇搬走了，重新住进来一个容貌非常出众、待人不冷不热、不喜欢和人交际的，据说是来上海某高校读艺术的大学生。
这事在老破小社区里引起了一阵讨论，但很快又沉寂下去。现代社会每天都有无数事情发生，今天的新闻，转眼间便成了旧闻。一段时间的热议过后，人人都习惯了这个学生的存在，也就没什么人专门去关注他了。
只是，江绵绵家里的情况，却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发生了许多惊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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