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破阵
如果我爱你呢？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在场的两人全都沉默下来。
许久，江绵绵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慢慢道：“夜离，作为魔族，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是指，凡人的那种爱。”
没有回答。
而在这些话音落下后，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忽然间，江绵绵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手指按上胸口，她低低咳嗽了几声，感觉到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脑中也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浑浑噩噩地理不清思绪。
“绵绵！”夜离立刻意识到不好，推开座椅便转到她身侧，想要扶住她，急道，“你又犯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江绵绵摇了摇头，勉力抬起头，看向四周，淡淡道，“现在这个循环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夜离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发现，两人周围的世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破碎、崩塌，就像是一个玻璃制成的模型碎裂开来一般。
幻境中的世界，以江绵绵的人生作为一个完整的循环，从七岁开始，到三十四岁结束。
只要幻术不终止，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事能阻止她的死亡。
科技不能，法术不能，她自己也不能。
站在她的身边，夜离握着她的手，感觉掌中人的手指慢慢变得无力，他低头无言地看着，双手却也忍不住微微发颤。
“绵绵。”就在裂痕蔓延到两人身边的时刻，夜离忽然间开口，用一种饱含无数复杂情绪的语气问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理解……”
他没有说完。
刹那间，裂痕布满两人身侧的空间，而随着“哗啦——”几声脆响，两人眼前的一切都崩裂开来！
第二次循环结束。
……
混沌的空间中，江绵绵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
循环之中，她是因为心脏疾病而去世的，在最后一刻，濒死时的窒息和无力感让她非常难受，即使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也还是给她当前的身体造成了相当的影响，以至于竟喘不上气。
休息了一会儿，江绵绵终于感觉自己好点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好，白色的、款式简洁的修士服，头上两个十六七岁少女常扎的发髻，还有这双因为常年画符而指上有茧的手……她终于在幻术的间隙暂时脱离记忆之境，回到了当前的身体里。
这次循环间隙似乎比上次要久。江绵绵稳住了自己的情况，便向周围看去，谁知，这一看却让她惊了一下——原来，夜离此刻居然也在她的身边。
上个循环中的记忆在渐渐淡去，就像一副快速失去颜色的画一样，虽然江绵绵还记得发生的事情，但当时的心情、曾有过的快乐、经历过的悲伤，都不会在她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就像现实的记忆代替昨日的梦境一样。
她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了。
呼出一口气，江绵绵并不在意幻境中曾发生过的事情，夜离还能留在此处，倒是让她颇为惊喜。毕竟，他的修为不知比她高多少，真要破这个幻境，任务恐怕还要落在他的头上。
这样想着，她上前几步，唤道：“夜离，怎么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眼前的人低头站在她面前，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那一身黑色劲装，看起来倒和他整个人更搭。他双目微阖，脸色有些发白，神态却是莫名悲伤的，也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刚刚的幻境里。
听到江绵绵的呼唤，夜离睫羽微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见面前的少女，他微微一愣，嘴唇颤动一下，却终究没有说出最后的那句话来。
“夜离？”江绵绵看见他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你现在还好吗？这个法术对你有没有影响？”
“我没事。”夜离低低咳嗽一声，很快恢复了常态，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道，“没有受伤——夏澜的幻术虽然厉害，但不会造成直接的伤害，只是……略微被幻境影响了心神。”
“没事就好。”江绵绵松了口气。
因为害怕循环随时会再次开始，她有些着急，见听同伴醒来，立刻追问道：“夜离，我们现在恐怕没多少时间了。你既然能进入幻境循环，那你知不知道要怎么破这个幻术？”
“你别急，现在这个法术已经被破了一半。”整理了一下思绪，夜离道，“夏澜对你用的这个法术，叫做‘蜃影万象’，作用是让人陷入过往记忆中无法摆脱，具体情形你也看到了。想要破这个法术，必须将中术者从幻境中唤醒，说清楚一点，破阵的关键还是落在你自己身上。”
“我自己身上？”江绵绵一愣，道，“可我应该怎么做？我的修为太低，真能对夏宫主的法术起作用？”
“当然，因为你是真正的中术者，而我不过是个外来之人。”夜离点头道，“蜃影万象之术的奇特之处，就在于不能强行用外力攻破，不然只会打碎当前的幻境循环，让中术着落进下一个循环里。真的要破解这个法术，第一，要让你自己在循环中回想起真实的记忆，第二……”
说到这里，夜离忽然停了一下。
“第二是什么？”江绵绵下意识追问。
“第二要你自己亲手打碎阵眼，击破幻境。”夜离叹了口气，陷入思索之中，道，“不然即使恢复记忆，也无法真的出去，除非等到夏澜设定的时间结束，这个幻术自己耗尽灵力失效。”
江绵绵一时间苦恼起来，道：“打碎阵眼？阵眼在哪里，怎么打？我的修为真的能做到这件事吗？”
“阵眼应该在循环之中。”夜离道，“江绵绵，不用担心，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能够让你摆脱幻境的控制……”
江绵绵正在认真听着，忽然，耳边竟响起男女的叫骂和哭喊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好，夜离，循环开始了！”江绵绵悚然一惊。
“无妨。”夜离听见此话，却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就算循环再次开始，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真的？”江绵绵一愣，却登时高兴起来。
夜离无声地点了点头。眨眼之间，两人周身混沌的景象飞快退去，变做了弄堂中一间陈旧的斗室——在不远处的卧室中，尖锐的叫骂声和哭喊声，正断断续续传进两人耳中。
但是，这一次，两人身上都再没出现什么变化。
“哎呀，真是这样，我没有变小。”江绵绵终于松了口气，看向身旁同伴的眼神也带上了感激。
魔尊就是靠谱啊！看来她花笔巨款雇了此人，真是个超级正确的决定。
卧室中的动静还在继续，那些怒骂声，小时候听起来可怕极了，但此时听在江绵绵耳中，却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既然知道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干脆不再理这对不靠谱的夫妻，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对夜离道：“夜离，现在进入了循环里，我们这就去找阵眼吧，早点攻破幻术，我们都能早点出去。”
夜离却没有立刻回答，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这么想打破幻境？”
“那当然了，难道你不想吗？”江绵绵怪道，“而且，云莺现在或许还在问法宗里，但如果我们去晚了，她肯定就离开此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那时再要找她，就只能去天幽秘境，这可比上问法宗麻烦太多——夜离，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了。”
“云莺？”夜离愣了一下，却马上反应过来，道，“是了，你与我同行这一路，都是为了找云莺。”
想了想，他点点头，道：“那好，江绵绵，你随我来吧。”
见自己终于说动了对方，江绵绵一喜，立刻再次踩上袖刀，随着他一起飞往天空之中。
但是，渐渐的，她看着身旁的景物，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夜离，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终于，江绵绵忍不住疑惑道。
夜离没有回答，但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在前方不远处，江水和海水交接的天空上，有无数烟花盛开了又熄灭。
江绵绵呆呆看着眼前景象，茫然道：“这里……是外滩？”
“对，外滩的烟火晚会。”夜离偏头看她，“你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江绵绵脱口而出，却仍然疑惑，“但是为什么来这里？幻境的阵眼难道就在这里？”
“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阵眼在何处。”夜离淡淡道，见到江绵绵眼看着要发火，他不急不缓地补充道，“蜃影万象之术的阵眼很不好找，江绵绵，我只能和你说，我不擅长幻术，所以无法直接破解此阵，以至于需要亲自进入循环中唤醒你的记忆。”
顿了顿，他接着道：“但我有一种办法，能让你快速脱离幻境，不过，我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江绵绵茫然重复了一句，谨慎道，“夜离，你不妨先说一说，这是个什么办法？”
“很简单。”看着前方的烟火，夜离慢慢道，“解除你的血脉上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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