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夺舍
他根本就不是叶昭。
听了夏澜的这句话，旁人还一脸茫然地不明所以，但在台下，和云莺一起追查了此事很久的江绵绵，这时却如同醍醐灌顶——
最关键的线索终于出现，如同一个核心，将她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都联结了起来。
“不错，你确实不是叶昭。”深吸一口气，江绵绵在所有人讶然目光的注视下，沿着阶梯慢慢走上了高台。
夏澜听到江绵绵的话，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见到了少女脸上沉稳宁定的神色，却赞赏地一笑，不但没有阻拦她的行动，反而侧身为她让开前行的道路。
看着面前的江绵绵，“叶昭”似乎怒极反笑，哼了一声，道：“夏宫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叶昭，还能是谁？”
江绵绵注视着他表情的每一分变化，越是看得仔细，越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唇边泛起一丝笑容，她冷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齐齐色变的话：
“你是姚风明！”
“你说什么？！”她的话才一出口，包括沈星霜、叶寒渊、赵彩、云莺等人在内，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反问了一句。就连一向冷静沉默的谢轻漪，看着对面的叶昭，也不禁一挑眉，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在所有人里，“叶昭”的脸色绝对最为糟糕。听了江绵绵的话，他那阴沉的目光中，忽然透出一丝惨然来。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阁下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江绵绵就等他问出这句，她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举起来展示给所有人看，不紧不慢道：“这就是证据。此物是叶寒渊当年的未婚妻，也是他的师妹——叶瑶留下的笔记，其中记载了在她死前一年之内，她在天剑宗中遇到的一些怪异之事。其中，就有天剑宗长老姚风明过世，而她的师父，天剑宗掌门叶昭在此之后性情大变的细节。”
“呵，就凭这个？”“叶昭”再次冷笑，“这分明是魔族的东西，你们和魔尊夜离一伙，谁知此物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江绵绵眉头一蹙，终于感觉到此人的难缠了，据理力争道：“此物之前并未保存在我和云莺师伯手中，而是由沈星霜托付其妹妹送来，中间很多人都亲眼目睹过，可以为此作证。”
她这句话一出，沈星霜、沈月华也立刻附和，纷纷为她作证。
“叶昭”环视了一圈人群，握着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他显然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上——江绵绵的这个指控太过严重，如果这条罪名被刑审堂认定，那他绝不是被斩首这么简单。
定了定神，他还想开口反驳。但就在这时，一旁的夏澜却上前一步，当先开口截住了他的话。
“叶掌门，以你的身份，何必与江师侄争论？”夏澜笑了笑，挡在江绵绵面前，直视着对方，道，“要验证这个么，倒也简单——你解除你的神魂防护，让我等探查一番，要知道，容貌可以作假，每个人的神魂却独一无二，绝没有完全相同一说。如此一来，阁下是叶昭还是姚风明，不就能确定无疑了么？”
叶昭听了夏澜这番话，脸色终于从阴沉变作了一片惨白，他怔怔盯着面前的夏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叶掌门，你不敢么？”夏澜似笑非笑地掠了一下发梢，道，“还是说，你心虚了？”
沉默。
许久，叶昭，或者说姚风明，深吸一口气，盯着她慢慢道：“夏澜，当日莲池旁，你根本没中我的招，之所以装作昏迷的样子，就是为了今日在此揭穿我，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根本就是默认了江绵绵的说法，众人看着顶着叶昭容貌的姚风明，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气。
“不，这……这不可能！”
反应最大的还属叶寒渊，他根本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看了看自己的“师长”，又看了看被夏澜状作不经意间护在身后的江绵绵，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茫然问道：“夏宫主、江师妹，这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他……”
“叶寒渊师兄，他早就不是你师父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残忍，可江绵绵知道，事情必须挑明。
拉住叶寒渊往后走了几步，江绵绵索性将手中叶瑶留下的笔记放到他手里，认真地对他，同时也对所有人解释道：“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叶瑶师姐在笔记最后留下的那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夏宫主的话提醒了我，他不是叶昭，当然也就不再是你们的师父——”
说着，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姚风明，接着道：“根据笔记中的细节看，我大胆猜测——早在很久之前，姚风明便借助各种方式，同魔界反对夜离执政的部族有了接触，并与他们达成了合作。从这些魔族手中，他得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秘术——关于夺舍的秘术！”
“……夺舍？”叶寒渊已经明白了过来，茫然看向姚风明的方向。
“是，夺舍。”江绵绵点头道，“通过这个秘术，他夺舍了当时的天剑宗掌门叶昭，自己成为了你们的师父、天剑宗的掌门人。当然，他自己原本的身体，失去了其中魂魄，很快就衰竭死亡了——这也是为什么，‘姚风明’的死讯与天剑宗掌门性情大变的时间，会相距如此之近。”
这个消息对叶寒渊的打击太大，他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混乱之中，看了看周围的人，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绵绵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怜悯，但现在不是安慰别人的好时候，暂时沉住气，她只能警惕着前方动静，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姚风明身上。
而在众人最前方，面对姚风明问题，夏澜摇了摇头，道：“你的咒术很厉害，若不是轻漪发现不对，前来助我，或许我不能如此迅速脱险……”
瞥了谢轻漪一眼，姚风明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碧落宫的木灵生化术……你的本意，是让谢轻漪得知你的死讯后继任碧落宫主？”
“是。”夏澜毫不避讳这个话题，坦然道。
似乎对夏澜的回答毫不意外，姚风明看着她身旁微微色变的谢轻漪，忽然间长声大笑起来。
“姚风明，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澜微微蹙眉，道，“现在真相已经明了，你若就此认罪，仙门念你自首，还会给你个痛快。”
“哈哈哈哈，夏澜，我确实错了！”此时此刻，姚风明眼中除了疯狂，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悲哀之色，大笑道，“我让叶寒渊修无情道，但他苦修二十多年，不过做到外表无情罢了。只有你——夏澜，你才是那个天生的无情无心之人，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装，装成一个平常女人，但你根本不知道人的喜怒哀乐是什么！”
出乎意料，面对姚风明的话，夏澜居然沉默下来，没有一句反驳。
“姚风明。”目光平静如一汪碧水，夏澜淡淡道，“伏法之前，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夏澜，你不想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深吸一口气，姚风明盯着面前的碧衣女子，近乎癫狂地道。
“我不想。”夏澜道。
姚风明却根本不管她的答复，继续道：“我爱你。夏澜，从五十多年前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爱你。在我还是天剑宗姚风明的时候，我就曾经为你做过许多事情，向你表白……”
夏澜看着他，摇了摇头，道：“阁下是我的师叔，长幼之序不可乱，我等身居高位，更应当以身作则。”
“原来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姚风明无可抑止地大笑，厉声道，“从那之后你就刻意疏远我，却对叶昭非常亲近。我讨厌叶昭，也痛恨你的态度，所以，那一次在天幽秘境里，我特地设下了一个计划……”
“姚风明！”一个尖厉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只见人群之中，云莺白衣的身影瞬间掠上高台，手中长簪直指姚风明，几乎不可置信地问道：“天幽秘境……我师姐的事情，原来是……”
“不错。”姚风明此时什么也不顾，随口将埋藏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冷笑看着云莺，道，“本来一切都进展顺利，若是计划成功，叶昭自然要死，夏澜也会被我废去灵根带去魔界，从此再不会在人间露面。哼，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清衡山云鸾，她几下就破了我和玉聆香联手设下的阵法，让他们有了突围的机会，那些魔族也是蠢材，这般情形下，居然也没将人拦下……”
“……姚风明，你是个畜生！”云莺恶狠狠瞪着此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他整个生吞活剥了。
“呵，随你们怎么说好了。”姚风明毫不理会她的咒骂，看着夏澜，慢慢道，“此计失败，好在我不曾暴露身份。和玄钺残部联系上后，我又找到了另一个方法——既然我取代不了叶昭，那就变成他。”
“但你却没想到，我与叶昭之间也并无任何龃龉。”夏澜慢慢接道，“他从来只将我当做师妹。”
“是。”姚风明沉默一会儿，目光惨然地看着她，道，“夏澜，我执迷不悟了三十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云鸾为你而死，你毫不动容，转身就把她扔在清衡山让她自生自灭；叶昭因你而死，魂飞魄散，你甚至不会为他伤心哪怕一刻钟；我为你恶事做尽，装作别人的样子过了二十多年，你现在只想将我绳之以法……
“夏澜，你才是这天下最为无情之人！”姚风明哑声道，“你根本就不是个活人，你懂得什么是喜怒哀乐，什么是爱么？你告诉我，你可曾爱过一个人哪怕一瞬间？”
沉默。
面对姚风明尖锐的问题，夏澜眼神空茫，抬头望向天际。
天色很好，湛蓝的幕布上漂浮着几朵白云，如此明净而无忧无虑——正如她平静无波的心湖。
少顷，夏澜叹了口气，无悲无喜地问道：“爱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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