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智能
我是ai8874，属于由白晼医生设计出的治疗系统中的一部分。
人类的情绪十分复杂，甚至记忆会随着情绪的起伏而发生改变。
为了避免记忆的错乱，保护使用者的精神健康。在使用前会导入他们与事实最为真实贴切的那一部分记忆。
使用者会在密闭房间中，佩戴上专用眼镜和头盔，以保证在电麻醉时能够监控生命体征的同时，使视觉和听觉完全沉浸在记忆中。
而其中每一个使用者，都对应着一个智能ai的存在。
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按照使用者的记忆，扮演他们记忆中的另一个主角。
据系统的数据显示，辛玦是使用时间最长的使用者，也是重复结局最多次的使用者。
在别的ai已经下班进入自我维护的时候，我还在加班。我虽然不会感到劳累和艰辛，但久而久之，我的学习能力不能像其他ai一样得到进步。这样下去，年终奖会落到别的ai身上。
我的一部分程序设定就是得到这个奖项，于是乎，我趁辛玦在循环的黑夜中休眠时查阅了一些材料。
那是白医生统计出的大数据使用情况。
其中有987的使用者会在记忆中试图做出改变，在最后发觉无法改变过去时而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而12的使用者会在经历过一次记忆后直接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
少数人的心理活动我可以给出很准确的答案——因为他们不能多次面对那些悲痛的经历。
人是脆弱的生物，同时也是多情易感的生物。
当然，那大部分人我也可以给出答案——他们不肯向命运低头，一次次的在过去中挣扎。
无济于事。
当我想向白医生发送邮件说明关于他一百以内加减法失误的问题时，我才意识到那01原来是辛玦。
辛玦在第一次结局完成后，足足哭了一整个下午才进入第二次。
每一次在面对着我的死亡时，他反应都和记忆中的自己如出一辙。具体表现为——站在十字路口前亲眼看着我被车撞飞，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在第十七次循环时，他才有了点别的反应。
不过他喊的实在太过凄惨，我的保护程序自行启动，站在原地的同时对他实行位置固定——避免他冲上来造成我和他一起被撞死的结局。
话说回来，既然他都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那么按概率计算：他有89的概率会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回主系统中自我学习了。
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再看他一眼。
我利用系统给我的权限暂定了时间，转过身来看着我这位使用者。
在我眼里，辛玦还是十八岁的模样。
可我知道在现实中，辛玦营养不良、骨瘦如柴，连最小号的病号服套在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时间停止的那一瞬，辛玦失去禁锢冲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有些滑稽，与周围静止的人群产生鲜明的对比——那是人类束手无策后的悲痛欲绝。
我的行为设定都是按照他的记忆来制定的，和他心中的易说一模一样。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易说。
可此情此景我没忍住开口劝他：“别继续了。”
我知道他听不到——我的权限还不足以让他听见我发出的任何与记忆中易说相差的声音。
距离结局还有最后一秒，我通过精密的计算后得出他不会在这一秒内来到我身边，我摇摇头，踏在易说离世的位置上。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我第十七次完成了我的任务。
“嘀，ai8874已完成结局，本次循环并无违规行为，请继续保持。”
我关闭辛玦的眼镜画面，静悄悄的听着辛玦与白医生对话，但概率分析似乎出了些问题——他要求再来一遍。
“使用者已进入电麻醉，请ai8874确认流程。”
“ai8874收到。”
在辛玦接受电麻醉时，我和往常一样，将第十七次的结局调出当做开头梦境的内容，让一切看起来十分顺理成章。
数据显示：接受十次循环以上的使用者极少，因为在电流的刺激下很有可能导致神志错乱。
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由主治医生来决定是否进行下一次循环，但白晼的系统设定就是这样，我不能违背规定。
辛玦第十八次循环的情况和前几次大同小异，都把上一次的结局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噩梦。
我瞧着他按照我的提示回答出老师的问题，坐在那儿对着易说留给他的数学公式冥思苦想。
“笨蛋。”
易说骂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那是什么公式，分明是笛卡尔的心形线。
辛玦的数理成绩低于平均线以下，没有能力画出高于考试难度水平的图形。
可能是由于偏科的缘故，易说喜欢称呼他为亲爱的翻译官先生、我的小翻译官诸如此类。
可辛玦分明只是个高中生，还是个分数到不了一本线的高中生。
哦错了，辛玦后来还是考到了一本线的。
那盆易说喜欢的迷迭香开的正盛。
按规定，为了能让使用者在结局顺利意识到这是一场回忆，会将带有回忆中的某种特定气味的物品放置在使用者旁边。
而从记忆中迷迭香特别的出现可以得出：辛玦身边，一定会有一盆盛开的迷迭香。
我望着那盆花儿，检测到了某处数据波动异常。系统没有发出警报，那就不是使用者的问题。我仔细排查——那处波动来源于我的程序。
这很奇怪，我将其归结于辛玦十八次的循环不能让我回总系统学习的缘故。
我认为辛玦的智商也在平均线下，因为他连自创情歌是写给暗恋之人听的都不知道。
以他的情商和智商，和易说相处一年都没在一起的原因也找到了。
按照大数据调查：一个人对一本书的喜爱大多数是来源于对其中一句话的喜爱。
我猜测那本《leavesofgrass》中一定存在着易说想对辛玦说的话。
可惜从辛玦的记忆中，并不能精准的找出易说在书上留下的痕迹。
我用扫描功能将书下载到自己的数据库中，决定利用它先自行升级一下自己的翻译能力。
我对着辛玦丢三落四的受力分析，听着辛玦劝说我参加运动会。
我知道这代表着辛玦要面对其他人的表白。
但在我的认知中，表白无非就是一串表达心情的语言而已，而我没有心情。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冲我炫耀记忆中易说给他买的薄荷味汽水，我突然好奇那是个什么味道。
是一种心情吗？还是一种情感？
我凑过去吸了一口，我的运行数据里不过是多出了一串0和1的组合——那还是我动用权限的记录。
“没什么两样嘛。”
人类的心情和情感与我的执行程序也没什么区别嘛。
但当我真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拐角处背靠着墙壁第十八次听他们讲话时，我忽然想到：易说当年会不会也在这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人类的情感实在太复杂，但搜索引擎告诉我：如果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人表白，会十分悲伤。
更何况辛玦亲口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正当我试图对那种复杂的名为悲伤的感情进行解析，转化为二进制语言时，系统突然向我发出了预警：
“检测到回忆发生中断的可能性，请ai8874立即排查。”
按照规定，使用过程中一旦开启循环，便只能到既定结局才能结束。
这一目的是为了让使用者记忆达到一定的完整性和有序性。
我快速的在程序框中游览了方才两人的对话。
发现辛玦这次卡在了那句“我喜欢一个男生。”上面。
根据使用说明——那或许是多次的电麻醉导致的记忆阻塞。
还未等我计算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并转化成指令实施时，系统又发出了一条警报。
“警报！检测到使用者有试图摘下设备的行为，请立即解除！”
随即白医生的指令传达到我的处理器中，“ai8874，过去抓他的左手。”
我立即执行，权限的开放使我能够瞬移到辛玦身边，握着他的手。
考虑到整个循环的完整性，我顾不上辛玦会不会察觉到易说的声音不对，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向张昔解释我带辛玦走的理由。
“不好意思，他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去医务室了。”
与此同时，我的处理器快速运作着，在三秒内给出了一个百无一失的解决方案——带辛玦去三楼的医务室。
我背着他一步步的踏着台阶向上走。
听到他唤：“易说。”
辛玦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段，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从易说的角度回答他。
“你走路为什么没有声音？”
没有记忆支撑，我自然不知道该调出什么声音给他听。
我宕机在原地——处理器还没给出指令。
难道这次循环要失败了吗？
那辛玦会怎么样？
“警报！检测到使用者波动异常，请ai8874立即采取措施！”
突如其来的系统警报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回答系统道：
“ai8874收到。”
我将辛玦放在医务室的担架床上，对接下来的剧情进行推演，得出最后的结论——可完成既定结局，并发送至系统。
这种波动异常的紧急警报不仅需要负责的ai排除，还需要主治医师根据生命体征、意识表现等给出可继续的指令，才可完全解除。
我在不绝于耳的滴滴声中，站在辛玦身边注视着他的面容。
由于波动异常，暂时切断了和现实的联系，现在的他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体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面上的表情淡然、平静。
这或许才该是辛玦的模样吧。
“继续。”
白医生的指令传达下来时，我的处理器自动通过开放的权限将场景跳转到接下来能够完成推演的记忆节点。
我倚着栏杆站在看台最前端，周围是辛玦记忆中的人声鼎沸。
十七岁的易说曾灿烂又明媚。
“易说。”
我按照记忆设定转头与辛玦对话，“辛玦，你跑哪去了？有没有不舒服？”
辛玦活蹦乱跳的跳到我面前，“你看，能跑能跳的，好着呢。”
可不知怎么的，我那一方小小的副显示屏突然浮现出辛玦躺在担架床上的模样。
波动异常解决的如此之快，大概率是由于使用者试图脱离循环节奏回忆，而这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现在我的权限优先级很高，可以按照自己处理器给出的结论做出相应的行为——这代表这我可以做出与记忆中易说不相符的行为。
书上说，人在悲伤时应该受到安慰。
可我不理解悲伤这种感情，也不明白安慰这个字眼。
我结合上一次程序的数据波动，将手伸进校服兜里虚拟出一朵迷迭香。
由于该程序的不稳定性，导致我的行为都有些许波动。
我将捧在手里的花放在他手心上。
他笑着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还夸赞它好看。
我的程序还不能理解他的思维——一堆平平无奇的字符串为什么能称之为好喝、好看。
我只好回答他上个问题，但这行为本不是记忆中易说发出的。
场景失控的闪动两下，为了尽快结束这一段，我冲辛玦点了点头。
他又说好香啊。
好吧，我不理解的形容词又多了一个。
“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即将进行自动排除。”
我本以为我程序中的数据波动会被排除掉，但进程完毕后，我却发现仅仅是将我送给辛玦的字符串给擦除了。
不仅如此，我的程序又一次自我检测到了某处数据波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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