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六月盛夏，酷热难耐。
之江中学大会堂里，正在进行高三毕业典礼。已近尾声，台下有些蠢蠢欲动。
温泠希坐在靠窗的角落。
窗户大开，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察觉到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温泠希微低下头，从随身斜挎的蓝胖子包包里掏出纸巾。
她刚抽出一张，视线里忽而出现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整包纸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左后方退去。
温泠希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当着她面的明抢。
循向看去，同班同学谢光举着那包纸巾朝她晃了晃，笑着说：“果然女生就是心细。温泠希，借我们用用啊。”
温泠希冒出喉咙的那句我没同意尚未出口，那包纸巾就按照既定的抛物线被扔了回来，她手忙脚乱地接住。
低眸一看，原物被完完整整奉还。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程佑略显不耐的嗓音：“一大老爷们还用纸擦，娘不娘？”
温泠希将纸巾牢牢握在手里，才望过去。
少年身穿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肩宽腰窄，后背微微弓起，整个人窝进座位里，散漫随性又吊儿郎当。
漆黑瞳仁不咸不淡瞥了眼谢光，唇角淡扯。
边上的谢光不可置信道：“我用个纸我就娘了？你有本事别用啊。”
温泠希注意到程佑额前刘海细碎，有几缕似乎沾了汗。像是为了证明刚才所说的话，他混不在意一抹，刘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压着往后，又顺着重力重新散下。
谢光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连吐槽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朝他竖了大拇指。
程佑嗤笑一声，眼眸流转间，扫过她这个方向。
即将四目相对的刹那，温泠希移开了目光。
她将身子转正，右手心里的纸巾被风吹着摇摆了下。而后，才慢条斯理地撩起碎发，细细擦拭。
垂眸的瞬间瞥到被置于腿间的那包纸巾，手上擦汗的动作一顿。
刚才程佑毕竟是帮了自己，要不要给他一张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压下去。
还是算了，这个举动带了点暧昧，难免让人产生误会。
擦完之后，她将纸巾塞进了包里的内衬。
旁边好友云瑶凑过来，声音明显压低：“说真的，程佑这颜值真是一绝。不知道到了大学，还能不能再遇到这么好看的人。”
闻言，温泠希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程佑。
眉骨清绝，眼角狭长，映衬出黑瞳的轮廓更显冷淡，鼻梁高挺，薄唇不耐烦地压着。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轻而易举看见他扬起的下颌线锋利流畅。
好像的确是挺帅的。
瞧见云瑶一脸惆怅，温泠希好笑地安慰道：“大学的男生应该会更帅吧，毕竟或多或少都学会打扮了。”
“那怎么能一样？”云瑶反驳道：“那是后天加工的，怎么比得过这种纯天然的啊。”
温泠希想了想，理智驱使她说出猜测：“可能程佑只是加工的比较早罢了。”
云瑶嘴角抽了下，将身子正过去：“胡说什么。”
温泠希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猜测并不是无根无据。
只可惜，台上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想和云瑶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的想法。
校长浑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每个高三学子的心底：“恭喜各位，毕业快乐。祝愿各位日后理想成真，前程似锦。”
热风带来若有似无的留恋与怅惘，随即就在充满朝气的少年少女的掌声中，无声无息褪去，只剩下毕业的快乐和对未来的憧憬。
毕业典礼结束后，下一个流程是各班在主教学楼前拍摄毕业照。
她们班顺序靠后，自然不急着走。多数同学都赖在位子里玩手机，时不时拉着同学合影，或是和身边人聊天。
温泠希也被交好的女生拉去拍了照，但并没有讨要照片。
她对于离别没有多大的感受，也认可朋友是有阶段性的理论。
朋友不多，温泠希很快就回到座位。刷了会手机后，云瑶才快步走过来，一落座就跟她分享刚打听到的八卦：“温温，听说张天阳又去和隔壁班的谢姝表白了！”
“怎么会？”这俩人当初闹出的动静挺大，导致一向不太关心八卦的温泠希都略知一二：“那个女生不是不喜欢张天阳吗？”
云瑶耸耸肩：“那怎么了？今天可是大家伙齐聚的最后一天了，要是再不抓住这个时机，日后就再没机会了。”
这话倒也没错。但温泠希还是不太赞同：“可他明知道谢姝不喜欢，这样做不是平白惹她讨厌？”
“那也不一定啦。”云瑶猜测着说：“可能一开始拒绝是想端着呢，或许是不想早恋影响学习？”
说到这，特意压低声音：“我听说，好多人约定高考后就在一起呢。”
温泠希没吭声。
不管别人如何，如果是她感受到一丁点这种氛围，她一定会立刻严词拒绝并且与他断绝联系。
避免一切两人再次接触的可能性。
一边的云瑶还在絮絮叨叨：“怎么就没人约我呢，我也好想谈恋……”
说到这，猛地消了音。
温泠希不明所以地抬头，正撞上一道沉炽而意味不明的视线。
视野拓宽的同时，恰看到程佑饶有兴趣地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位置。
少年身高腿长，衣领有些歪，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秋季校服外套被他搭在小臂上，此刻正微微低着头瞧她。
似乎是见她们都望着他，程佑才靠过来。在她腿边蹲下，上半身向着她的方向前倾，左臂搭上座位的扶手，右手举着外套递过来。
离得有些近，温泠希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清香，有些像薄荷的味道，夹杂着汗味。
第一次和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完全打破了社交距离，温泠希心跳空了一拍，开始没来由的反感，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僵硬地想往后退。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异样，程佑率先一步挪开了身子，距离一下子拉远。
那种被侵犯的感觉瞬间消失，心跳慢一拍地才反应过来，开始砰砰砰地加快节奏。
温泠希不喜欢这种失控的心慌，小脸紧绷着，拼命想压住。
程佑闲散地扯出一个笑，尽量显得漫不经心，话里莫名带了点小心翼翼：“温泠希，你有笔吗？给我签个名呗。”
说着，抖了抖举着的外套。
秋季外套的后背是纯白色，以前还有学生在那片位置写了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精忠报国。成为那段时间的风云人物。
后来也听说有人在毕业的时候将全班的姓名都写了上去，以此作为纪念。
只不过，温泠希实在想不到程佑会做这事，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怕麻烦。
而且，他为什么第一个找她？刚才还离得这么近，联想到刚才谈论的话题。
她心里咯噔一声，程佑不会是要表白吧？
意识到这一层的可能性，温泠希猛地抬眼。
对方似乎被她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温泠希犹疑着，心思百转间，已经在考虑怎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他。但那之前，没有他先告白的前提，如果会错了意，那真是要尴尬了。
对面的程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更加斟字酌句：“不可以借笔吗？”
这话一下惊醒了温泠希，她顺着程佑的视线落在边上的包包。
小包开着，笔略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竖着的情况，可能是她之前拿纸的时候被顺带撩了出来，此刻正有一小截露在外面。
刚刚，程佑视线的落点就在这支笔。
温泠希明了，她急忙拿出那支笔。因为刚才的一番臆想，神情有些窘迫：“没有，你拿去吧。”
程佑没接，反将衣服递了过来：“帮我个签名吧。之后，给其他同学，让他们传下去就行。”
似乎是觉得话语像是吩咐，末了又加了句：“可以吧？”
温泠希还沉浸在对之前臆想他的愧疚当中，满心想弥补什么，此刻正中下怀，忙不迭道：“可以，没问题。我会交代他们签名的。”
程佑弯唇，露出满意地笑。肩膀一塌，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语气都明显的轻松：“那谢谢你了。”
温泠希回以一笑，将衣服拿过来在腿上铺平。拔出笔盖的瞬间，余光瞥到蹲着的程佑缓缓起身。
她没在意，瞧着眼前大片的空白，目光锁定在左上角的最角落。
她一向不喜欢出风头，而且程佑与她的交情最多也就是三年的同学罢了。两人除却高一来往较多，高二分班后虽还同在一个班，但也没了交集。
而且他让她第一个写也仅仅是因为只有她带了笔吧。
实在没必要自作多情。
如此想着，温泠希握着笔的手刚想移动，就被程佑出声制止。
视野里突兀地出现少年的手，手骨削瘦，五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食指指在她落手的位置，像是随便一指：“就这吧。”
仅仅三个字，温泠希却莫明解读出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快点吧，别磨磨蹭蹭的。
她知道程佑耐心不佳，当下没敢再耽误，眼疾手快写下自己的名字。
笔迹虽然潦草，但该有的轮廓与笔锋都在。
温泠希将笔帽覆在笔的末端，才将衣服和笔都交给云瑶。
往右边一看，程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云瑶全程都在，温泠希也不需要多费口舌。她又往后看了看，此刻大部分人都还在，间或有位置空着，问题也不大。
看来这项差事，也不太需要她。
百无聊赖时，视线倏然落到刚签过的名字上。
温泠希这才发现，她的大名阴差阳错写在了最中央，那个最为明显的位置。
那厢，云瑶签完之后，不等温泠希开口，就向她身旁的人交代下去了。又一脸八卦转过来，表情颇为严肃：“温温，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件事。”
温泠希还在回想刚才的画面，随口应了声：“嗯，你说。”
然后，她听见云瑶问：“我记得，程佑之前是不是追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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