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宴

宋玉垂眸指尖在琴弦上飞舞，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他定会倾其所有护好这株在他小天地里孤零零却又异常温暖的花，尽管这曲舞后王定会强纳黛玉为妃。

        一曲毕，黛玉首先望向宋玉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又侧头笑了，她知道这曲令莫愁本人如遇知音，哪怕如今正处于危局之中，但她仍然感谢宋玉能让莫愁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

        众人在这曲歌舞中久久不能回神，还是郑袖有意打翻了酒盏众人才回神交相称赞，楚怀王的眼神依旧粘在黛玉身上，直到郑袖轻轻拉扯他的衣袖，他才回神眼含怒气：“此等美人为何不早点替本王引荐？”

        “王请恕罪，我这妹妹从小长在乡野，今日是特地她来宫中见见世面才得以一见，这不，我便给您引荐了？”郑袖说完又娇笑着替他倒满酒将久递到楚怀王嘴边。

        “那便封她为……”

        “请王三思。”宋玉上前撩袍跪下，正欲开口说话时黛玉伸手拦住了他，轻声道：“莫愁原被父母许了人家，故不敢承王厚爱。”

        被当众下不来台，楚怀王面色稍有些难堪，张仪举起酒杯饮尽，观察着这场闹剧，垂下眼眸笑意讽刺，但抬眼目光却满怀敬意：“楚王，外臣酒喝得有些多，可否允外臣先回去休息？”

        “使臣且慢，本王与你有要事相商。”楚怀王说罢便在宫使的引路下离开了筵席厅。

        这主人一走大家便零零散散地离开。

        屈原走上前来先扶起了黛玉，黛玉这才敢抬眸看向这位青史留名的大师，只见他两鬓成霜面容却依旧儒雅随和，待接触到那双忧国忧民心事重重的眼眸时，黛玉鼻头微酸眼泪都要掉下来。

        虽九死其犹未悔……

        可是大师，你可曾想过这个已然腐朽的国家是否真的值得你为它倾其所有？

        屈原并不明白眼前的小女子见他为何如此失态，伸出手犹豫了一会，还是轻拍了她的肩，声音带着看破疮痍的淡然：“莫要再哭了，我自会去同王说，今日你们也累了，便好生修养。”说完便背手向着楚怀王离开的地方而去。

        “我送你回去罢。”阑珊的灯火里宋玉伸手将手帕递给黛玉，默了许久最终如此说道，这次他没有用谦词。

        “魏美人呢？”黛玉没有接过手帕，伸手擦了擦泪水，才注意到此时的大殿之上除了打扫的宫使已无客人。

        黛玉忙敛裙去追寻魏美人时，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黛玉回眸只见宋玉清澈的眸子星光一寸寸暗淡，仿佛有千言万语埋在星海深处呼之欲出，笑意也有些勉强：“你慢点，小心摔着。”

        黛玉愣愣地点头，电光火石间好似明白什么似的连背影都有些狼狈地在逃窜。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曾经也怀着如他那样满腔的欢喜去看另一个人，那个终将不会属于自己的人。同他生气却又因他的三言两语而开怀一整天，她每次见他时都如第一次见他般对他感到新奇所以从来不会觉得腻，每次离别时又在倒数和他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近了近了……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心上人。

        黛玉捂了捂抽痛的心脏，虚弱地倚在墙板上蹲下身子，有婚约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若是楚怀王一旦去查必定露馅，黛玉额间冷汗不断，正在这时有一只手轻柔地放在她额上，黛玉慌忙抬眸只能看到微弱星光里那双桃花眼倒映出的狼狈自己。

        黛玉漠然，怎么自己总是在这种时候能遇到这厮。

        “不开心便不要笑。”少年弯腰不容她反抗便将她从地上捞起，按住她挣扎的脚：“如果你想死在这里，我便将你放下。”

        黛玉看着星光将他的脸衬得愈加清冷，到底没再挣扎，她的心脏确实疼得厉害，没有力气再挣扎。

        “你不用担心，撑不了几天了。”少年许是因她的乖巧而语调微扬，转而足尖轻点将宫中的纷纷扰扰给留在身后。

        谁撑不了多久？楚怀王……还是楚国？

        医师看着阴沉着脸辨不出息怒的贵公子，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战战兢兢地拱手说了莫愁的病情，贵公子没听懂，常病魔缠身黛玉却听懂了，是先天心脏病。

        难怪一开始醒来时她会如此狼狈。

        黛玉垂了垂眉眼，昏黄的烛光在她的眼睫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抬眼水眸澄澈，福身盈盈道谢：“多谢公子。”

        贵公子桃花眼微沉，默了许久终于吐出几个字：“跟我回去，你会无事。”

        深沉的夜幕上闪着若有若无的光,像寂静的深海滴入水珠未起半点波澜。

        黛玉没有回他只是转身离开了，他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黛玉的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

        等黛玉回到魏美人宫中时，大门竟然敞开，黛玉不由心惊连忙跑上前去，但这次魏美人并未在自尽而是披着外衣静静地看着归来的她，烛火萦绕，一瞬间宛如索命的恶鬼。

        “你们满意了吧？”魏美人笑意苍白：“姐姐宠冠六宫，妹妹一舞倾城。倒是我成了你们姐妹的垫脚石。”

        黛玉搭在雕花木门的手一松：“你明白便好。”说罢便虚弱地扶着门板吃力地回房，身后是魏美人凄惨的哭叫：“为什么？为什么要怎么对我？”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肆意的伤害别人？

        为什么有人便能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呢？

        黛玉捂着抽痛的心脏，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沾湿了棉布枕头。

        等黛玉知道屈原出事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她看到宋玉正慌忙从魏美人的宫殿中跑过，下意识地也抬脚跟了上去。

        屈原为什么会在史书上消失？这不由令她有些许疑惑。

        黛玉冲上前去并没有注意到宋玉已然停下脚步，正要撞上时，宋玉拿出扇子挡了挡，黛玉颇为不好意思地行礼，宋玉望着她笑了笑很快便伸出食指以免她出声。

        黛玉懵懂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他这个公子行事也这般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黛玉也垫脚抬眸眺望，她一眼便看到了郑袖正同屈原先生在说些什么，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屈原先生激动的指尖正指着郑袖，口里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许是失望至极，他的那双眼睛都没了色彩。

        黛玉以为自己要一直看哑剧时屈原先生的声线突然拔高：“你们这般出卖国家，若是让王知道了你又当如何自处？你们如何便也就罢了！可知这连累的只会是我大楚的子民！为何要如此卖国？与你而言可有国？心中可有家？”

        “先生可知为何王不愿听你的话却偏爱听我的吗？那是因为先生所说句句属实，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爱听真话呢？对吧？”郑袖也不恼，脸上笑意依然：“先生是君子，小女子也很倾佩先生的才华，喜欢您作的诗，但就在这侍奉君主这一方面，先生不如我也不可能如我，只要先生还相信如今的王是从前的王那便不再可能。”

        “你！”屈原听候猛地咳嗽出声，黛玉看到宋玉的手捏成拳状。

        郑袖见状将手放到阳光下，指甲晶莹剔透：“先生累了，扶先生去休息罢。”

        黛玉见几个女使几乎是半架着屈原离开，而郑袖看了看这阳光明媚的春色轻哼了一声：“不过是王的意思罢了，但我向来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处罚又不会赶尽杀绝只会流放……”随后她的声音被来往的鸟啼声所掩盖听不大清。

        是了，先秦时期对待贵族子弟哪怕是犯了大错也不大会赶尽杀绝，最多将其流放到偏僻之地，因为这些贵族血脉错综复杂，谁和谁追溯到族谱上都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就连曾经打战都是贵族专属以车相撞，并不会真正夺你性命，但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和商鞅军事改革让国野制度打破后一旦开战自会血流成河。到了封建王朝时一旦新主开国诛杀功臣已成惯例。再也不会有西周时期还兴灭继绝的场景了。

        这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个规矩较之后朝还是比较仁慈的。

        黛玉见郑袖走了，连忙拉着宋玉追上，起先还是黛玉拉着宋玉后来几乎是宋玉提着黛玉紧赶慢赶才得以赶到。

        那女使正将屈原绑起欲造成他投井的假象，黛玉一急忙冲着她们喊：“王！您来了！”

        谁知那几人并不慌乱，反而看着黛玉咧嘴笑：“你难道不知道王在王后宫中嘛？”

        宋玉没等黛玉喊便将黛玉护在身后，沉声道：“你可知你们绑的是何人？”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们只需要知道王和王后都期望他死。”那女使见宋玉的第一眼有些惊艳但很快便稳住了情绪。

        黛玉在他身后补充道：“屈原先生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他的命数关乎着我大楚的兴亡，若我如此说你们可还敢伤害先生？”都说楚人最迷信鬼神，搬出这一套应该是最为致命的。

        “照你这么说，那王倒是还得听这位先生的话？姐妹们你说好不好笑？”那女使嗤笑一声，又想抬手将屈原扔入井中。

        “且慢！”宋玉抬手将折扇打开眸中闪过几丝歉意，然后飞身至女使身旁，在她们都还未反应过来时轻点她们的颈间，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那几人扑通一声都歪倒在地，宋玉……原是会武功的吗？

        黛玉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将屈原救起，黛玉才慌忙回神同宋玉一齐送先生回乐宫。

        黛玉看着忙忙碌碌的宋玉，支着下颌垂眸沉思，许久忽打破沉默道：“若是让先生离开楚国，可能性有多大？”

        “除非王流放。”宋玉将汤药端过来细细喂屈原喝下才慢慢道。

        是啊，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又怎会主动离开自己的国家呢？更何况史册上便是写着屈原被流放时便是白起攻下楚国都城之日，直接导致楚王东逃，楚国这个曾经傲视群雄问鼎中原的国家从此江河日下再无翻身之日。也间接奠定了白起成为最高军事指挥，秦统一中原的基础。

        秦国如今主政的是哪位君主？秦昭襄王赵稷。如今快到知命天年的君主……

        黛玉有些无奈的叹气，这秦国也不知是被上天选中了还是如何，一直至嬴政，君主一个塞一个。而反观其余六国的君主简直不堪入目，一个个都被中原的靡靡之音吹软了骨头！

        按下这些不提，她不知道救下屈原是否便能保证他以后的生命路程自此重回正轨，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不然为何自己还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呢？

        宋玉只要一回眸便能看到黛玉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缩成一团趴在案几上的模样像极了讨不到零食的小猫咪，沉思了片刻还是上前柔声安慰道：“莫愁，要不你便出宫吧？你的家人和你的未婚夫，如今正在四处找你。你在宫外会比在宫内安全的多，我也能放心……”

        “什么？我真的有……？？！”黛玉慌忙抬眸只能看到宋玉清澈眸子的星光正一点点暗淡。

        宋玉扯过毡子替她盖上，轻柔颔首：“王连夜派人去查，果真遇到了正在寻你的家人。”

        合着这莫愁还是被拐卖的？

        黛玉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她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如今这模样像极了炸毛的猫咪，宋玉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你放心，我早就同你说过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但现在看来有人会比我更为合适，既然是我将你送来的我定会将你完完整整地送还你的家人，但我可能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今后的路我相信会有更好的人来守护你。”就让那朵悄然绽放的花永远埋在他那方小世界罢。

        被送出宫……便算完成任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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