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六月、怀表、壁灯
“你也──来了？”龙野难掩心中的喜悦。“来了”是指回到了地上世界、穿越了“时空隧道”抑或其他含义。因为一时无暇顾及，所以笼统地冠以“来了”一说。当然此处的情节略欠合理，比如“小雪”是如何突然现身的？之前的时间又是去了哪儿？……很多问题都没解决。当然重逢的喜悦掩盖了这些，让人觉得“你也──来了？”是很适当的台词，仿佛重逢就该是这番模样。
“是啊，我也来了！”“小雪”回以热切的一笑。
龙野望着这个女人：跟在“隧道”时期的形象相比，眼前的“小雪”似乎“亲和”了许多──个子矮了，头发短了。等等，她去理过发了吗？明明记得她是“长发飘逸”的，怎么现在只到肩膀了，那头发？而且不单单是头发，身上的装束也都变了，好像去了美容院又顺道逛了名品街、全身上下脱胎换骨的感觉！没准当真去了美容院，或是原本就这么靓丽也难说？
龙野对着女人“垂涎”了许久，随后突然想起：“对了，你是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本来就知道你的名字啊！”“小雪”说话的腔调也变了，故意绕起了圈子。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一位时髦靓丽的“女生”，两人就这么站在路口亲切地交谈起来，画面倒是没那么不协调。“找个地方坐下聊吧！”龙野提议，名字的疑虑姑且也搁到了一边。
“好啊！”“小雪”步至龙野身旁，就差没有上去挽他的胳膊了。
天上好像真的下起了雪，在这六月天里。多少有些荒唐的景致。两位主角并肩而行（姑且让他们做一回主角吧！），慢悠悠地穿过两条马路，往闹市区的方向走去。龙野心想：我到底在“隧道”里呆了多久，怎么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小雪”也是，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从远古时代就彼此相识，一路走来。难道当真经历了时空错乱？那种事是没可能发生的。
“小雪……”还真这么叫出口了。
“小雪”转过头来应了一声，似乎默认了这个名字。龙野觉得一切过于平静了，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如此顺其自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究竟隐含着怎样的喻意？两位主角又穿过一条马路，“小雪”突然停下脚步，面带惊恐之色地问起龙野来：“呀，大叔，你的怀表可去还了？”
“怀，怀表？”龙野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怀表得去‘沙士’还了的呀！”“小雪”愈发急了，“我以为你已经还了……不行，你得尽快赶去‘沙士’！天亮之前婆婆都在，运气好能碰上她的。天亮之后就很难说了！”
“等等，等等！什么‘沙士’、‘婆婆’、‘天亮之前’、‘天亮之后’的？”龙野摸不着头脑，“你说的什么我完全不懂！”
“小雪”看了龙野一眼，不再同他解释，拉起他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龙野毕竟年纪大了，反应跟不上年轻人的节拍，况且“沙士”、“婆婆”、“天亮之前”、“天亮之后”……即便是年轻人也要理解上一会儿，更何况他这个准老头了！“小雪”拉着龙野回到刚才的第N个路口，左拐，左拐到了第M个路口随后右拐……龙野只记得被“小雪”牵着，手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情意，至于脚下的步子是快是慢、到底走过了多少个路口则是全无印象。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在想：不是说好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吗？这是哪儿？
──年纪大了，果然反应比较迟钝。
两人眼前赫然矗立着的，是一座近似古堡的建筑。建筑约摸十几米高，四周笼罩着一片迷离的夜空。这一定是市郊的某栋别墅，龙野心想，自家楼下方圆数公里内不记得有这样的建筑。不过说到“方圆数公里内”（或是“市郊”也好），又不记得走了那么多路。龙野看了看手表──奇迹般地他的手上居然还戴着手表──确认不过是走了十几分钟、顶多半个小时的路。自己脸不红心不跳，不像跑了“数公里”的感觉。一旁的“小雪”倒是有点气急，一喘一喘地吐着白雾。
──等等，这是六月里啊！
不知何时“小雪”把手抽了回去，撑住膝盖大口地喘了几下。那副模样又令龙野想起《引擎》里的加藤小雪，两人着实十分相像。“就是这儿了！”“小雪”喘完直起腰来，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建筑。
古堡一样的建筑谈不上阴森，却有一股威严的架势，或是因此看起来吓人也没准。倘若真要告知自家楼下有一座类似这样的建筑，怕是反复思考几分钟后也能接受，只是觉得不合时宜罢了。“小雪”率先朝着建筑走去，龙野紧随其后。不知为何这个女人又变得高大起来。
“我说，”龙野边走边很谨慎地问道，“那个‘怀表’我可没带……压根不知道有那样的东西！”
“小雪”仿佛并未听见，继续往前走着。正当龙野准备问第二遍时，“古堡”的大门忽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身穿夹克的──小伙。这种时候怎么也该是“着装华丽的贵夫人”或“千金大小姐”，方可衬托“古堡”的气质。然而事实偏偏相去甚远，出来的是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平常小伙：既谈不上身材高大，也无丝毫值得起敬之处。仅是外表看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伙一名，甚至有点贼头贼脑的。和“古堡”的腔调全然不搭。
小伙四处张望了一番，在见到“小雪”和龙野后，迅速将什么诡异的东西藏进了衣袋里。
“あの──（请问）”“小雪”上前一步，跟小伙打了个照面，“里面还有人吗，我是说──客人？”
“客人？”小伙睁大了眼睛，“哦，你是说来‘那个’的──客人啊？”
“对对对！”“小雪”显得十分激动，“婆婆和阿姨四号机械师都在吧？”
“阿姨四号机械师？那种事情怎么会知道！”小伙摆出生气的嘴脸，朝“小雪”瞪了一眼，从旁边绕开了。
“小雪”无助地看着远去的小伙，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古堡”的大门就快要关上了，或许安装了阻尼铰链也没准。龙野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挡住了渐已闭合的大门，这下反应倒是神速，连他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
“我们是要进去？”龙野一手挡着大门一手指向里面，跟“小雪”问道。“小雪”缓过神来，用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
“对不起，情况可能有变，”她说，“如果客人还在的话，我是说，如果楼道里还看得见客人，你可能要稍许回避一下。”
龙野没听“小雪”在说些什么，抑或他的注意力没放在“小雪”的话上。他在想着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漂亮，尤其一副心急如焚的神态，简直美到叫人无言以对。他又想起了电视上的小雪，虽然紧要关头想这事有点不顾大局，但是大脑的思绪已被占据，毫无办法克制。龙野的审美观是偏向于小雪的，抑或说，从他眼里看去美女就该是那样子的：蕴含古典的端雅气质，却又不失现代元素；不刻意张显个性，但具备自我风格。代表人物即是加藤小雪。
“记住了？”“加藤小雪”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问他。
“哦，记，记住了，”龙野赶紧回答，“大致，记住了。”
“小雪”怀疑地看了龙野一眼，朝门里走去。龙野一转身，跟着进了“古堡”。
“古堡”内部的装潢并不华丽，和外观完全不衬。与其说是一幢“宏伟的建筑”，倒不如说像是废弃的医院。底楼大堂的中央有排楼梯，按理说是通往二楼的。站在正中的位置太显眼了，“小雪”拉着龙野闪到一边。墙上间歇嵌着灯罩发黄的的老式壁灯，一副无精打采要睡着的样子。两人贴着墙壁朝里挪动，龙野不解自己何以要这般鬼鬼祟祟的。
“あの──”他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来到此地以及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时，“小雪”转过身来停下了脚步。事出突然，龙野来不及“刹车”，两人几乎撞到了一块儿。
0。01公分的距离。
“你去那里藏着！”“小雪”倒没对这距离有什么敏感的排斥，“我去找婆婆和阿姨四号，在我找到她们之前，你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记住了？”她就“贴”着龙野的鼻子讲话。
“记，记住了！”龙野挺直了腰背。
如同夜里做梦的情形，龙野独自朝着前方走去，再一回头，“小雪”已经不见了踪影。前方是条蜿蜒的走廊，龙野步入其中才发觉到像是闯入了迷宫一般。他想转身返回大堂，“小雪”的话却在他的耳畔响起：“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记住了？”……于是只好打消了撤退的念头。
走廊倒有几分尊贵的气息，和大堂相比。壁灯一样的陈旧发黄，却有复古的味道隐隐散发。朝里绕过几个弯后，独立的房间开始逐一显现，银色的门牌金色的把手，恍若二十世纪的酒店布置。龙野生怕哪间房间突然蹿出个人来，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我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被人发现会有怎样的下场？家里的“满汉全席”结束了没？“亲戚们”都走了吗？……龙野没来由地想起杂乱无章的事来，一拐弯，104房的门牌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间奇怪的房间，究竟是房间怪还是门牌怪龙野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是种震撼的感觉，深深烙进了心里。紧邻104房的是105房，两间房间挨得很近。要说两间房间和之前的房间有什么两样，除了挨得近外倒也说不出别的不同。但是它们确实挨得很近，好像相互毗连在一起了。龙野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104房的房门其实并未上锁，门是虚掩着的！当然这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龙野踌躇着该不该上前窥探。这房间好似有神奇的魔力，透过虚掩的房门吸引着他。正当犹豫不决之际，一排脚步声由近处传来。龙野向前迈了一步，随后几乎是风驰电掣般地被“吸”进了房间里。
房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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