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上最好看的手
萧芜坐不住了，虽然她和九郎不算熟，但由于都是初出茅庐的谷主，日常仙界开大会坐在一起，次数多了，总会生出些年轻人抱团的惺惺相惜之意。
更何况眼下情况危急，几个没规矩的散仙围攻一个人，还用这种下作手段，萧芜必须要出手。
然而萧芜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清晰的认识，她真的太年轻了。这幻境中的各门领队的年龄至少比她翻一番，而眼前的散仙，任何一个的仙魂都比她强大。若是贸贸然上去，只会落得和九郎一样的下场。
她快速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声东击西，以取得最大的救人机率。刚有了主意，萧芜身子一轻想行动，突然被一只手从背后扼住了脖子。
“对面那几人虽然霸道，却也行在规则之内。仙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萧芜心下一惊，胸膛被什么扫过，是黑纱。
“是你。那你又为什么多管我的闲事。”暗红的袖口就在眼前，原来是那位咸鱼兄。
萧芜气恼，一方面是气对方冷漠无情，另一方面是心有不服，以为同是咸鱼玩家，没想到对方的本事如此之高，他竟能够不被她发现地靠近，来去自如。
“放开！”她低呵，眼色焦急，她看到九郎屈辱的双眸逐渐黯淡，暗叫不好。
“弱肉强食，天道本如此。”萧芜身后的散仙低声道，他似乎并不担心她会逃脱，任由她挣扎，萧芜拽住藤蔓借力，两人顿时下坠，平静以后发现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微微的喘息声，来自萧芜。
几步远处响起散仙的声音，自带混响：“这是速度谜窟。”
“拜您的图纸所赐，我知道这是哪儿。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仙君故意将我引到这来，所求为何？”萧芜冷静下来，对方既然不是想要她的性命，那就是看重她的价值，跟蚀谷有关，还是跟她的身世有关？
“日后仙子自会清楚。”对方不多说一句话。
萧芜目前对对方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是个声音干净的散仙外，连正脸都没看到过。哦还有，冷酷无情，毫无怜悯之心，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散仙大多是这样。
萧芜不再跟他耽误时间，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幻境里有很多类似的密室，都是给谷主和散仙们增加难度而设置的，如果到了时间限制还出不去，一样视作淘汰。速度谜窟没什么危险，甚至不消耗仙法，纯拼脑力和手速。
“嘭——嘭——嘭”周围一圈半人高的立柱上陆续有火焰燃起的声音，瞬间又熄灭，似乎只是让人判断方位用的。
萧芜凭借记忆走到正南方向的第一个立柱，立柱更像是一个小台子，上面朦胧透出蓝光，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悬浮在上，表面镶嵌数百个小拇指盖还小的珠子。摸上去细腻清凉，珠圆玉润，而萧芜没心思欣赏。这些珠子被打乱顺序，每个上面有不同的纹路，就像球形拼图般，必须全部归位才算解开。而这样的立柱和球体共有十二个。
萧芜一连解了三个，直到第四个立柱开始有些吃力，照这个速度别说解救九郎了，时间限制都有可能超过。
“你过来，凭什么不出力。”萧芜释放出一丝威压。
对方语气淡淡的：“这里安静，我想多休息一阵子。”
说完萧芜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方说到做到，真的就坐到石阶上不起来了。
这人是不是有大病？不才刚刚从花丛中休息出来，再懒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吧。
萧芜解到第八个，速度明显放慢，脑子也不够用了，那些珠子和花纹就像挑衅她一般，时而艰涩得转不动，时而滑溜的抓不住。所有的光源都来自手中微弱的蓝光玉球，萧芜发誓从今天这是她最讨厌的颜色。还有，这位仙君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嚣张态度贯行得如此彻底，更让她坚定了散仙们都是自私自利，毫无羞耻心和道德心可言。
“你们散仙都是这般强迫人么？”萧芜索性将手覆在玉球上不动了，“九郎是仙界的香饽饽没错，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君子遇小人，总是吃亏的。”
对方岿然不动，任由她挑衅。
萧芜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加重了语气，说话内容也变的更有攻击性：“九郎是不可能背叛剑门的，不比你们这群宵小，一团散沙，一生漂泊，没有归宿。”
“断胳膊断腿怎么了，哪怕是死了，我蚀谷也有药可以救他。”
“还有你，说什么规则，做人要有底线；说什么天道，天道就是残忍和不公么？”
对方终于开口：“天道不可逆，万物自有规则，只要有强者，就必然有弱者。强者有强者的世界，弱者有弱者的世界，你去干涉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呸！你竟然比最迂腐的那些人还要不可理喻。亏你还是个散仙。”萧芜都快要把手中的蓝色玉球挤出水来。说话也开始失了理智和逻辑，令人搞不清她到底觉得散仙好还是不好。
“嘀嗒嘀嗒”二人都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刚才还很微弱，现在声音越来越大。萧芜立刻判断，等到水流的间歇缩短甚至练成线，就是走出速度谜窟的最后时限。
“你到底想从我这求什么？我的人？还是我的药？哦，不会是蚀谷药吧。”萧芜故意停顿，想试探对方的态度。可惜黑暗中对方气息丝毫未变，萧芜没能察觉出什么。
“好，不管是什么，你若再不来解谜——”萧芜开始威胁，“什么，也别想得到。”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效果，对方起身，眨眼间来到萧芜对面，蓝玉球悬浮在萧芜胸口位置，由于身高差将将停留在那人的腰部。光太微弱，导致萧芜仍然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哪怕脸部轮廓也看不清楚。
那人没动，几秒钟后萧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玉球上。果然她一拿开自己的手，对方就开始行动了。
嗯，行动，先捏了一个水诀清洗了这枚玉球，或许是嫌弃萧芜的手汗。
萧芜一个心梗，退后几步，内心谩骂，到底没说话。
然后对方的手动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和玉球融为一体，宛若精美的艺术品，就连萧芜本身对美最为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双手形力兼备。他的关节弹跳幅度不大，以最精巧的震动拨弄这些珠子。
第八个玉球迅速归位。一阵风过，那散仙已经拿起微亮的第九个玉球，似乎在嫌速度太慢，他紧接着另一只手勾过第十个。双手手指同时震动。
萧芜不由得感叹于对方的脑子。越到后面难度越大，两个球其实是两条逻辑两条线，他竟然能丝毫不停顿地同时高效飞速解谜。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水流的节奏越来越快，那双手持续稳定地活动，蓝色光晕印在他腰间的软甲上，腰腹坚实，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软甲反射的光泽潋滟荡漾。
“叮咚，噼啪”，珠子之间相互敲击，每一个珠子还来不及喘息就又被波到下一个槽位，而掌控者，或者说引领者便是微光中的这双手。手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有力的指腹配上薄茧，让珠子欲罢不能，有节奏的水声将这场竞技表演推向高潮。萧芜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血气上涌，背后都渗出了薄汗。
她闭眼缓了缓，随后又盯着看了一会，发现他的左手不如右手灵巧。问题出在食指上，这么美的一只手，中指无名指都弯曲的恰到好处，只有食指是僵直的，搭在那里不起作用。
还没等萧芜说什么，最后一个球也解开了。
散仙放下球。微光从腰间移开，光照下软甲细腻潋滟的波澜也平息。
“谜底是什么？”萧芜已经摸到出口石门。
“腐烂不由我，不公，无悔。”对方低沉冷静的声线伴随着几乎变得汹涌的水声，萧芜还以为自己置身在什么悲壮故事的现场。
“什么？”她觉得这话从散仙嘴里说出来很违和，下意识质疑。
“腐——”
“行了行了，我记着了。”萧芜赶紧挥挥手，她不想再听一遍了，下一秒她泼墨门上，流金大字浮现。
腐烂不由我，不公，无悔。
“不对啊，门没开。你是不是耍我！再说仙法大赛怎么可能出这种题？？一点都不正能量，而且逻辑都不通，都不公了怎么可能无悔？”
对方走上前来的脚步声一顿，他隔着好几米远，挥手修正萧芜写的一个字，将“无”改成了“吾”。
石窟壁上，血字金边：腐烂不由我，不公，吾悔。
萧芜看得心里凉飕飕的，讷讷：“谁让你说那么含糊，听错也不能怪我。”
石门顿开，满堂亮光。
一阵风吹过，萧芜回头，那散仙已经不见了。
害，白瞎了那双玉手，脸都没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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