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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锦和是爽朗大方的性格,见到了让人噤若寒蝉的戾王,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是冲着戾王微微一笑。

        “王爷约我在这里相会,不会是为了您和太妃相见打掩护吧。”她虽笑着这么说,可是那表情和语气,却更像是打趣,并未让人生气。

        锦和公主是个皇后收养的继女。

        尽管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些年,足以看得出来,皇后对锦和公主还是不错。尤其是那一日,席山鸣在凤鸾宫所见,皇后对锦和公主的担忧并非作假,锦和公主对皇后的仰慕,也是透着真心实意。

        如此说来,锦和公主眼下和戾王站在一处,便有着微妙的奇怪。

        席山鸣并不想掺和其中。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南门之,淡淡地说道:“公主不必担心,这不过是偶然。我不过去春山看看,两位且继续。”

        席山鸣说完这话后,就朝着他们微微欠身,旋即大步朝着远处走去。

        这算不上有礼。

        却也算不得失礼。

        锦和公主在席山鸣离开后,看着南门之,“王爷不和太妃解释几句吗?”

        “解释什么?”

        戾王淡淡地说道。

        “解释你与我,本就是利益交换的关系。”锦和公主微微偏头,笑得巧笑嫣兮,“太妃应当是误会了。”

        “莫要叫他太妃。”

        南门之微蹙眉头,断然说道。

        锦和公主笑了笑,“你这还没那位看得开。”

        戾王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倘若他不在意,方才便不会直接离开。”

        锦和公主沉默了一瞬,到底是觉得,戾王在军事和政见上确实卓越不凡,可是有时候,这人与人的交往,到底是有些疏忽。

        但这也怨不得王爷,毕竟,萧后在戾王年幼的时候就卧病在床,十几岁的时候香消玉殒,这些年间,能与王爷走近的,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是心怀不轨,习惯了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就会束缚细腻的情感。

        锦和:“他介意的不是我,是您。”

        想必那是一个自傲自强的人,在昔日旧相识的面前袒露太多的落魄,总归是有些不适应。

        锦和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觉得刚才自己,着实是有些不着调了。

        旁的不说,她眼下还倚仗着王爷。

        锦和所求不多,只希望在盛怒的戾王手下,保住皇……太后的性命罢了。

        不过,宫里能看到春山吗?

        锦和心里不经意泛起一个困惑。

        …

        宫内,当然看不到春山。

        春山虽然漂亮得紧,可是和偌大的皇宫,还是间隔着高大的宫墙。

        只是在乾西极偏僻的角落,正对着春山。那没什么人打理的好去处,正生长着几株已经高过墙头的树木。尽管那些伸出去的枝丫,只不过冲着宫墙外的宫道,那一层又一层的环扣,将整个皇宫都笼罩了起来。

        但,坐在那树梢上,已经足够远远眺望春山的景色。

        席山鸣喜欢春山。

        他奋力地爬上树梢,坐在顶尖上眺望着遥遥远处的绿意,那大片大片蔓延开来的颜色仿若浓墨重彩,又像是画师随意涂抹的色块。那些张扬肆意的颜色齐聚在春山,却更是天地荟萃,让人瞧着便欢喜。

        席山鸣晃着腿。

        他一边坐着,一边开始掰着手腕。

        手指一点,一点顺着手掌,再摸索到胳膊。那一处处点过去,像是在迟疑,又像是在探寻,好一会,席山鸣又换了一只手,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那像是在检查。

        等到查看完了左右手,席山鸣便灵巧地将左脚给抬了起来。

        他似乎半点都不怕会一个后仰翻倒下去,微蹙着眉头捏了捏脚骨,在确认完这几处的情况后,席山鸣的神色算不上好看。

        他从前在军营里呆着,久伤成医,算是半个大夫,对跌打损伤和筋骨伤势这些事情最清楚不过。

        他并不会时常去查看自己的身体,只会偶尔看上一看。

        但是当年医治的时候,条件十分有限,毕竟皇帝从一开始就奔着废掉他去的,怎么可能,让他好好疗伤,勉强到了最后,也只不过是行走还算正常。

        那一日,如果不是他心中一口气提着,席山鸣未必能杀了皇帝。

        他目光沉沉看着远处的春山。

        不知不觉,这看似晴朗的天色,一下子就骤然翻了脸,变得越发阴沉下来。狂风呼啸很快就吹来寒意,并着天上疾行的乌云,眼瞅着就要下雨。

        噼里啪啦的雨声砸碎在屋檐上,登时让人生出了一种清爽的感觉。席山鸣微微眯着眼,像是要避开那些砸下来的雨水,但是紧接着他仿佛升起了别的欲/念,突然站了起来。

        …

        小柿子看着外面的雨景,甚是着急。

        霍明站在廊下,举着伞。

        他们方才已经把席山鸣喜欢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即便是在乾西,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小柿子说过,席山鸣其实并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尤其是他出去的时候,更是虚无定影。

        可此时下了大雨,小柿子肉眼可见地开始紧张起来。

        霍明不解,可小柿子却知道主子那个肆意的性子,怕是会无畏无惧,散漫乱来。

        果然,在寻不到席山鸣的踪迹时,小柿子忍不住心中一沉,和霍明碰了碰头后,他正打算再出去找人的时候,却听到一把清朗的笑声,“这般慌乱作甚,这天阶雨景,不正该好生欣赏吗?”

        小柿子和霍明仰头,抬得几乎脖子要酸涩的时候,才看清楚那屋檐上坐着个人。

        小柿子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主子,您快下来。”他焦急地冲到下头,想要上去,却别无他法。即便是夏雨,可这样通身浇灌下来的寒意,也不是席山鸣能忍受的。

        席山鸣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纵身跳了下来。

        霍明赶忙丢了伞去扶着,只觉得入手碰到的胳膊冰冷得像是水鬼。席山鸣的身子都是软的,霍明扶着都胆颤心惊。小柿子一齐冲了过来,两人一并使劲,扶着席山鸣入了长秋宫。

        席山鸣难得任由他们折腾,湿/漉/漉的墨发凌乱,黏在他的额间,露出底下苍白的面容。席山鸣的唇色冻得发青,脸色白得宛如瓷器,精致脆弱。可偏是细看他的模样,又顿觉此番脆弱之下,难以遮盖住其容貌之昳丽。

        席山鸣软绵绵地靠在软塌上,脚尖踢开忙得团团转的小柿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死不了,不必着急上火。”

        小柿子急得快跳脚,怎么可能安心坐下来。

        霍明默不作声端来了热水和毛巾衣服等物,刚想帮席山鸣换下,却猛地被席山鸣按住了手腕,冰冷的眼神斜睨看他,虽只有一瞬,却也足够惊心动魄,吓得霍明出了一身冷汗。

        席山鸣慢吞吞地说道:“莫要这般。”

        这话看着很是随便,可霍明却猛地低头,心口一跳。

        宫外的內侍悄无声息地动作起来,小厨房一直烧着的热水正在送往浴室,倘若席山鸣表露出洗漱的意愿,便早早得以准备。

        正在一团乱的时刻,殿门外,叩叩——

        非常清脆的声响。

        席山鸣是最早听到的那个人。

        他将擦身的巾子丢给小柿子,懒洋洋地说道:“还不快去将你的九王爷请进来?”

        小柿子一愣,猛地转头,但见南门之长身立在门外,却已经是进了内殿。他急急走了过去,正想行礼说话,却被一把轻飘飘的力气扶了起来。

        南门之的身影,已经到了床前。

        “你们都出去罢。”

        席山鸣的声音倦倦地响了起来,小柿子还想留下,却被霍明给拖走了。

        席山鸣漫不经心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淡笑着说道:“怎么不说话,难道王爷想起入宫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了?”

        南门之显然是短时间内收到消息,方才赶了过来。

        席山鸣隐约觉得,南门之待他过分亲厚。

        更仿若,藏着愧疚。

        何须如此?

        这都是他自己选的,错是如此,路是如此,无人需要为他负责。

        他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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