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周围人凑上前瞧个稀奇，老太君本不信这些东西，不知怎么转了主意，笑道“是啊，是一对。”
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偏头一看黛玉晕过去了。老太君忙让人扶了，又不放心，跟着去看，其他人也不多留了，蘅芜苑恢复了平日的冷寂。
薛夫人见宝钗脸色不太好，将她手里的项圈拿走“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定下这门亲。”
宝钗勉强作笑，到了夜里辗转反侧，这融掉的字怎么会又长回来，难不成，她永远都摆脱不了宿命么？
下个月是王士程成亲的日子，贾府收到请柬，在库房挑了半天礼，贾府的姑娘们不像宝钗、湘云可以随意出府，对此次出行格外重视。
当日，三春皆打扮得贵气逼人，宝钗过去夸了几句，挽着探春上了自家马车。
到了王家，丫鬟引他们进去，王冠清上前见了个礼。
只宝钗比头一次见面更客气了，惹得王冠清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时辰未到，花厅、园子里各处散了不少人，宝钗寻了半天也不见探春，身上粘了一层薄汗，到了亭子就不肯动了，唯有手上的扇子不停。
眨眼间似见黛玉往这边来，宝钗打着扇，看她走进，邀请道“要不要坐坐？”
黛玉不语，还是坐在了边上，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宝姐姐，我只问你一句，你对宝玉……”后面的话似难以启齿，没有再说下去。
宝钗摇着头，道“我看宝玉与贾环无分别，都是当作弟弟看的，不分亲疏。”
她神色坦然，目光直直与黛玉相接，把黛玉看得羞愧起来，噙着泪，叹道“是我多想了，宝姐姐，对不起。”
“我怎么会怪你，”宝钗将她搂在怀里，擦了眼泪，笑道“你这丫头，平日有事不说，非要憋出病来才问，你想想，我要是真有意思，怎么王夫人说了才把金锁拿出来，是不是？”
现在黛玉十四岁，正是怀春年纪，听了宝钗这番话越想越是这个理，破涕为笑，喊了好几个宝姐姐。
一个身着桃色衣衫的丫鬟走来，行了个礼，对宝钗道“表姑娘，薛二爷有事找你。”
“有事找我？”宝钗起身，对黛玉道“我去去就来。”
丫鬟带她到了地点就下去了，此处景色清幽，因有泉水的缘故，比别的地凉快得多，倒是一处宝地。
“兄长？”
也不知薛蟠躲哪去了，宝钗绕了半圈也没见人。
“兄长？”
竹林后走出一人，轻轻唤了声“宝钗。”
宝钗身子一顿，转过身看去，王冠清没有往前来，站在她两米远的地方，神情难以言喻，似欣喜，似怅然。
“表兄，”她转身要走“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宝钗，”王冠清忙追上去，挡住出口，问道“这几个月你把我的信全退回来了，与我生疏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哪里做错了？”宝钗细细嚼着这句话，望着王冠清天真的面孔，又觉得自己错了，错在那日不该赴约“我问你，你是以哪种身份给我写信？”
王冠清不知所以“以我的身份，王冠清。”
“不，我问的是，你于我的身份，你是以表哥的身份给我写信，可哪有表哥会给表妹写这么多信，来日东窗事发，我该如何？”悸动消退后，宝钗这几天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段关系，越审视越觉得不合理。
她面色冷静，半垂着眸子不肯看他，王冠清明白过来，眸里多了两分喜意，又怕平白污了这玉瓷般的人，道“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这些天，我已将我的全部展现在你面前，好的、坏的，毫无保留，只想你能看清我，明白我的心，若你愿意接受这颗心，我怎么会让你失望，宝钗，你愿意信我吗？”
宝钗背过身去，王冠清要她信他，可眼前的大山却不是但凭‘信’字能够跨过去的。舅舅、舅母、表兄，还有士与商的阶层，他要自己怎么信。
王冠清等不到宝钗的答复，心如被猫儿挠过般难受，又恐自己太急吓到她，只好静静等待，看着宝钗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好，我信你一次。”她转身看着他“是输是赢，也认了。”
王冠清试探着，伸出指头勾她小拇指，看宝钗没有反应，大着胆子抓起她整只手放在胸口处，压着颤声道“既然你信我，我必定不会负你。”又道“对了，听说圣上提了招女太医女仵作的话头，朝中分成了两派，反对党在民间暗暗抓捕谈论此事者，这段时间你不要去酒楼，我怕有危险。”
宝钗有些欣喜，忙道“我能做些什么，他们这些被抓去的会被杀头吗？”
王冠清抚平她紧拢的眉头“不会的，首辅是支持党，有他在，没人敢动真格，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好的，等风头过了再说。”
两人不敢久留，互相交换心意后，一前一后离开了此地，宝钗去了花厅，王冠清去了前院。
时辰将近，众人到了院里，一腰间系着红绸子的从外面赶来通报“新娘子到了！”
所有人在两边站好，新郎官王士程今日身穿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遥遥而来，身后是一顶大花轿及迎亲人员，一路吹拉弹奏喜庆极了。
“新郎官，新娘子到！”
王士程下马，新娘从轿里出来，搭在喜娘臂上，红绸子的一端在新娘手里，另一端交付与王士程。众人说着男才女貌、百年好合之语，迎这对新人步入大堂。
宝钗收回目光，跟着人群往里走，王冠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她身后，虽无言语，眼神足以。
大表兄婚礼结束了，薛夫人天天念着薛蟠不小也该成亲了，薛蟠被念得烦了，在外租了个院子躲了起来。
“你说说都要二十的人了，他是要上天娶嫦娥去？”薛夫人的抱怨道。
宝钗一笑端了茶递过去“消消气，兄长不是学业繁忙吗，再说了您天天要他娶妻，倒是给他相看几个，不然他和谁成亲去。”
薛夫人放在桌上，揉着眉心叹道“哪没看过，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要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家世清白，性子好就够了。可他一个都瞧不上，难道要我给他找个公主来？”
莺儿双儿在后偷笑，双儿模仿薛夫人的表型口一张一合，逗笑了宝钗。
“宝丫头，你笑什么？”
薛夫人不知宝钗为何无故发笑，宝钗摇摇头，止了笑意“没什么，就是觉得兄长不一定是瞧不上别的姑娘，而是啊，早就有意中人了。”
“哦？”薛夫人倒不知道这一出，见宝钗模样，定是早已知晓，忙催道“是谁，快和我说说。”
宝钗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薛夫人听了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是说他怎么总往李家跑，说是找李家大郎切磋诗文，人家大郎什么水平，那是得了大儒一句神童的人，哎哟，不过话说回来，李湘云早就定亲了，还是娃娃亲。”
宝钗笑不出来了，抬头一看，薛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边，笑容僵在脸上。
“兄长。”宝钗见他受了刺激，不敢再提李湘云，起身作笑“你怎么来了？”
薛蟠今天是想请母亲去李家说亲，现在看来不必了，再去李家，就是讨一杯喜酒了。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们。”薛蟠匆匆扫了一眼“我先走了。”
薛夫人追到门边，喊道“蟠儿、蟠儿！”
消沉了几日，薛蟠夜里打盹差点把屋子烧了，薛夫人对娶亲一事缄口不言，让宝钗去开导薛蟠，但这事哪是开解能成的。宝钗先应下薛夫人的话，出了院子就奔府外去了。
茶楼二层的雅间里，一扇小小的窗户开了个缝，对面是一个说书摊子，说书人讲起西晋、东汉那些事滔滔不绝、表情生动，吸引不少人围观。
李湘云听了一段，将窗户掩上，摇头笑道“一提起吕布貂蝉又要说红颜祸水了，没意思。”
“那就不听了，”宝钗挽起袖子，把茶壶里的沸水倒掉，素纸上的茶叶粗细两边排开，捡起最粗的先丢进壶底，滴嘴处也放上几片，再往壶里洒一层细末，最后将粗叶洒进去，对李湘云道“你先躲远些，我要倒水了。”
李湘云退到墙角，看着宝钗注水、刮沫、淋壶、烫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宝钗斟了一杯递给她“如何？”
李湘云细细品着，赞道“刚刚好，这泡茶手法赶紧教教我，回去我好露一手。”
“待会教你，现在你可得明明白白告诉我一件事。”宝钗道。
“什么事？”李湘云见宝钗将杯子放下了，自己也将杯子放下了。
宝钗探近了些“你定了娃娃亲这事，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李湘云不以为意，笑道“对方是父亲的同窗好友的儿子，现在是一方知府，与首辅有些交情，我哥哥明年科考，以后少不了他的帮衬，我见过他，容貌端正，人品也不错，比起两眼一抹黑嫁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就是以后和你再见很难了。”
“原来是这样……”李湘云谈起婚事，脸上没有一丝娇羞，平淡得就像理所当然一般，诚然，如果不讲求两情相悦，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只是……宝钗端起茶盏，笑道“那我就以茶代酒，祝你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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