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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粮食旅店“三结义” 3


“是嘛!”王文轩高兴地叫起来,几天的烦恼似乎一扫而光。

        “记着,”老板娘说,“如果别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的表弟。”

        “那是,那是。”王文轩说。

        “可是,”刘劲龙说,“我们实在没有筹到钱。”

        刘劲龙这样一说,王文轩的热情也就被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

        “什么钱不钱的?”老板娘说,“你们不是有一万块吗?先给我,剩下的钱以后再说。不过我有话在先,你们千万不要跟我抢工程队的生意,我就是怕别的人来接手之后跟我抢生意,所以才给你们的。”

        “一定,一定。”王文轩说。说得像表决心。

        “我们听大姐的,”刘劲龙说,“大姐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这样,”老板娘说,“工程队经常有一些吃请和被吃请的事情,原来这个地方太小,没有场面,做不成,所以我要搞大点的,这个生意你们不要跟我抢。外面快餐的生意归你们做,我不跟你们争,大家说好,行不行?”

        “行!”刘劲龙和王文轩异口同声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刘劲龙问。

        “你们今天把一万块钱先给我,明天湘妹子的收入就算你们的,我明天一大早就请人来重新开口子,动工。”

        说着,三个人一起去银行。

        在去银行的路上,刘劲龙和王文轩果然看见本来死气腾腾的工地上已经开始有活的气象,各种大型机械已经往里面开进,确实像老板娘说的,马上就要开工了。联想到电话里面车间主任吴昌业说到的******南巡讲话,深圳又要迎来新的发展,刘劲龙顿时感到自己的春天提前到来了。

        拿到钱之后,老板娘把一串钥匙交给刘劲龙,说:“从现在开始,湘妹子就是你们的了,我还要去落实明天开工的人。”

        说完,老板娘风风火火地走了,去落实明天帮她开工的人去了。

        老板娘一走,刘劲龙和王文轩突然就安静下来,刚才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热闹,热闹的根源在于老板娘不断地说话,他们两个当听众,思路不知不觉地跟着老板娘的话走,现在老板娘一走,他们俩角色还没有调整过来,还在继续当听众,但是已经没有人说话了,所以场面一下子就冷了。

        突然,刘劲龙有点不对劲的感觉,至少,老板娘应该跟我们到湘妹子去当面移交吧?

        “我们快去看看!”刘劲龙说。

        王文轩不理解刘劲龙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本来他以为只有他自己心急,急着想看到已经属于他们自己的餐馆,没有想到刘劲龙比他还着急,走得这么快,搞得王文轩都有点跟不上脚步。

        本来并不远的路程,现在也觉得特别的长。

        刘劲龙和王文轩赶到湘妹子餐馆,门根本就没有上锁,是开的,小餐馆里乱七八糟,像是刚刚被人抄家一样,原来里面惟一值钱的一个冰柜也已经搬走了,留下的空地比其他地方更脏,尘土、废纸还有塑料袋。

        “哎,”王文轩说,“老板娘怎么把冰柜搬走了?三万块转让费当中应当包括冰柜吧?”

        刘劲龙则不说话,眉头紧锁,脸上比王文轩严峻。

        这时候,门口来了两个人,两个戴着安全帽的人。虽然戴了安全帽,但并不像出苦力的,因为身上的衬衫洁白平整,还是名牌金利来。其中一个严厉地说:“怎么还没有搬走?我再说一遍,不管你们搬走不搬走,明天早上我们肯定是要封墙!”

        “怎么回事?”刘劲龙问。

        “什么怎么回事?!”那人说,“我讲了多少遍了?不是我们为难你们,这是我们复工的条件之一,要是这个围墙还不封上,就不允许我们重新开工。谁收了你们好处你们找谁,不管我们的事情。你们看看清楚,我们是中建三局的,不是原来的湖南三建。”

        “我们……”王文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们刚刚接手这个餐馆,还没有营业呢,怎么就要封门?”刘劲龙说。

        “刚刚接手?上当了!又一个上当了!头先一个还捞走一个冰柜,你们恐怕是什么也捞不到了!”

        王文轩当时就感觉头“嗡”地一响,刘劲龙则眼睛里面充血,拳头纂得咯咯响。

        王文轩哭了。当初他无缘无辜被厂保卫科抓起来,闹得那个幼儿教师跟他分手,他没有哭,后来刘劲龙为他打了江用权,他只是拉架,却弄得厂里给那么大的处分,除名了,他也没有哭,不但没有哭,而且当场就跟刘劲龙一起昂首挺胸地走出冶炼厂,但是,今天,他哭了。哭他自己是扫把星,不但克自己,也让刘劲龙跟着倒霉。

        “哭个鸟!”刘劲龙说,“先找老板娘,找到老板娘把她皮扒了!”

        王文轩不哭了,跟着刘劲龙一起去找老板娘,找老板娘的目的不是为了扒她的披,而是为了要回自己的钱,即使不能全部要回来,要回一半也行。

        刘劲龙比王文轩清醒,头脑子还没有乱,他还知道从这两个带安全帽穿白衬衫人这里打听湖南三建的下落。这两个人似乎也比较同情他们的遭遇,给了他们一个电话号码。刘劲龙和王文轩千恩万谢,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过去,没有说是找湘妹子餐馆的老板娘,而是说有一个小工程,请他们做,对方果然高兴,并且很快就被刘劲龙套出他们的地址。两个人破天荒地打了的士,赶到湖南三建在深圳的另一处工地,找到负责人,说明来意。那个负责人听了也蛮同情他们,但是实在没有办法帮忙,因为刘劲龙他们说的那个工地早就停工了,现在重新开工的时候又换了一个施工单位,所以他们确实不知道一个什么湘妹子餐馆,更不知道这个餐馆的老板娘是什么人。

        “难找,”那个负责人说,“没名没姓怎么找?”

        “原来那个工地的负责人呢?”刘劲龙问。

        “原来那个工地也就是挂了我们湖南三建的一个名,”负责人说,“其实并不是我们在做,是‘游击队’,这些人现在又到什么地方做了实在不知道。再说你找到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跟你们也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我们不是找他们麻烦,”刘劲龙说,“就是想通过他们打听老板娘的下落。”

        “那也没有用,”负责人说,“深圳这个地方流动性很大,人也很现实,如果他们跟老板娘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肯定就不会知道老板娘的下落,如果是亲戚,知道老板娘的下落,但是他能告诉你们吗?”

        刘劲龙和王文轩一听,知道这事没戏了。

        “你们可以到派出所报案,”负责人建议,“碰碰运气,说不定通过其他案子,能够把这个案子带出来。你们不是说她还骗了其他人吗?”

        刘劲龙和王文轩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回头往派出所报案。

        赵一维平常单溜,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本打算晚上请刘劲龙和王文轩一起吃饭的,没想到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个人回来,只好自己去吃了。吃完之后,回到粮食招待所,仍然没有见两个人回来,一直等到差不多半夜十二点了,才见到他们两个像鬼打了一样地回来了。

        “怎么了?!”赵一维问。

        刘劲龙不说话,准确地讲是说不了话了,这时候只能摆摆手,算是没有失礼。

        王文轩更绝,已经忘了什么叫礼貌,坐在床沿上,根本就没有看赵一维,自己发呆。

        “我请你们吃夜宵吧?”赵一维说。

        赵一维这样一说,刘劲龙和王文轩果然就有反应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反应,因为他们俩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忘了,现在经赵一维一提醒,想起来了,既然想起来了,就有一种饿得支撑不住的感觉,于是,几乎是相互搀扶着跟着赵一维去吃夜宵。

        不用说,夜宵吃得比正餐还要多。

        吃着,刘劲龙把情况简单对赵一维说了。

        赵一维自然也非常气愤,并且同样说了逮着老板娘一定把她皮扒了这样一类的话,但是,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根本就找不到老板娘,当然也就不存在扒皮的事情。

        “还好,”刘劲龙自己安慰自己说,“天还没有塌下来。”

        “就是,”赵一维说,“破财免灾,就算是买个教训,交了学费,我不也是来了就把钱包丢了吗?”

        听着二位这样一说,王文轩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了。

        “幸亏我们没有筹到钱,”王文轩说,“如果筹到了,损失更大。”

        这样一说,心情更加好一些,仿佛当初没有筹集到钱就等于今天捡了便宜。

        赵一维见二位心情好一点,就把自己已经找到工作的事情说了,并且劝他们也要面对现实,先找一份工作做着,骑马找马。

        “再说,”赵一维说,“只有先做着,心态才能安定,才能慢慢适应这个城市。深圳机会多,因此陷阱也就多,对称的。我们要慢慢学会识别什么是陷阱,什么是真正的机会,才能躲避陷阱,抓住机会。”

        刘劲龙和王文轩相互看看,想,大学生就是大学生,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看问题也比我们透。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赵一维在这样说的时候,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一个大大的陷阱里面。

        4

        赵一维找到的工作是做期货。刘劲龙和王文轩并不知道什么是期货。赵一维把他们当成了客户,耐心讲解。讲期货是回避风险的一种方式。刘劲龙摇摇头,表示不懂。王文轩也摇摇头,也表示不懂。

        “股票你们知道吗?”赵一维问。

        刘劲龙和王文轩马上就点点头,表示知道,在家乡的时候就听说过,来到深圳之后更是像一头栽到股票堆里,想不知道都不行。

        “股票是你有多少钱就能买多少股,”赵一维说,“但是期货不是,期货交易能放大很多倍,比如你只要投入一万块钱,却可以做成几十万的交易,这就叫四俩拨千斤。”

        刘劲龙和王文轩这次没有摇头,但是也没有点头,还是比较茫然。

        “这么说吧,”赵一维说,“你们厂是生产什么的?”

        “电解铜。”王文轩说。

        “好,”赵一维说,“就说电解铜。你们厂生产的电解铜卖多少钱一吨?”

        王文轩答不上来了。虽然他们厂生产电解铜,并且他也参与生产,但是,他们厂生产出来的电解铜到底卖多少钱一吨他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王文轩不想直接承认不知道,至少要为自己的不知道找一个理由。

        王文轩说:“我们厂是国营单位,生产出来的铜是交给国家的,不卖。”

        “是不卖,”赵一维说,“但是至少要有一个调拨价吧?”

        “好像是每吨两万七千块。”刘劲龙说。刘劲龙不是瞎说,他确实有这个印象,至于他是怎么获得这个印象的,记不得了。

        “好,”赵一维说,“我们假设每吨就是两万七千块。但是,你们知道三个月之后是什么价钱吗?不知道了吧?不知道我们可以赌,我赌三个月之后价钱是两万八千块,你赌三个月之后是两万六千块。既然我赌三个月之后会涨价,那么我现在就先买一百吨放在这里,到时候如果真的涨价了,我就赚了,假如要是跌价了,我就赔了。而你正好相反,你既然赌三个月之后会跌价,那么你现在就‘卖’,按照现在的价格‘卖’一百吨,如果到时候果然跌价了,你就赚了。所以,期货比股票的第二个好处是,不管是涨价了还是跌价了,不管你是买空了还是卖空了,只要看得准,你都能赚钱。”

        赵一维以为他深入浅出,说得非常明白了,但是给刘劲龙和王文轩留下的印象只有两个关键词,“赌”和“买空卖空”,都是坏词。

        “这不是赌博吗?”刘劲龙问。

        “是赌博,”赵一维说,“买卖股票也是赌博。任何人买进股票,其实都是在赌,赌它一定会涨,如果不赌它肯定会涨,谁还会买呢?”

        刘劲龙点点头,王文轩也点点头。

        “任何人卖股票的时候,都赌它会跌,”赵一维继续说,“如果不考虑它会跌,谁会卖股票呢?”

        这次是王文轩一个人点头,而刘劲龙没有点头。刘劲龙没有点头的原因是他在想,想着既然是赌博,国家为什么不管呢?另外,就是想着自己要不要劝赵一维不要做什么期货了,既然是赌博,干吗还要做呢?难道我们来深圳的目的就是参加赌博?

        刘劲龙虽然这样想了,但是并没有真的劝赵一维,没有劝的原因是他不理解国家为什么允许这样做,既然国家都允许这么做,肯定有一定的道理,在这个道理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敢乱劝,毕竟,赵一维是大学毕业,毕竟,刘劲龙很赵一维关系还比较浅,不好随便劝。

        刘劲龙和王文轩虽然没有劝赵一维不要做期货,但是他们自己还是接受了赵一维的劝,决定先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其实就是赵一维不劝他们也会这么做。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当老板的指望也就没有了,不去人才市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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