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总编的堕落路径 1
邰从化通达的仕途，不是一般人可匹敌的。刚三十出头就当上了西都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而且还是正处级。一位在他前面先担任副部长的，还只是副处级，排名落在他的后面。这对于排名先后有讲究的中国官场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你是从报社上来的，懂新闻业务也懂宣传政策，你就分管新闻宣传和法制工作！”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对邰从化在宣传部的工作分工就这么一句话。没有多说什么，连宣传部领导干部会都没开一个。也许这是对邰从化的工作能力过分相信，也许是对邰从化担任他的副手不满。也许关于宣传部分工的会议刚开过，暂时就不开部领导会议。
邰从化没有多说，也不能多说，只承诺道：“坚决服从分配，全力完成工作任务。”
邰从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整个宣传部最小的一间办公室，以前是放档案的，刚刚清扫出来还有一股霉味。邰从化推开窗刚坐稳。办公室主任便送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封部长批示的举报信。邰从化首先看的是部长的批示然后再看信的内容。部长批示道：“请从化同志阅处！”。
群众来信大致内容是反应《法制报》驻郎壳子记者站记者丁山，利用职务之便涉嫌敲诈，还列举了大量的事例。邰从化反复看了几遍，语句通顺，逻辑严密，表述清楚，猜想应该是一位干部写的，而且这位干部从事过文字工作。拿着这封信，邰从化沉思了一会儿。
当然，从公事公办的角度讲，邰从化很好办，没有什么为难的。只是告的是丁山，丁山是自己的老同学。过来交情还比较好。虽说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但毕竟是自己的老同学，情面上过不去。
邰从化拿起电话，拨打丁山的号码。可刚拨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在他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举报属实，怎么不用真名呢？哦，对了，实名举报才查处！邰从化便拿着这封信往部长办公室走去。当快走到部长办公室的时候，他却停住了。心想，是不是部长在有意考验自己？有可能部长知道自己与丁山是同学，才故意批给自己处理？
邰从化这么一想，便拐进了宣传科，把信交给宣传科长，要他去落实：“你调查一下！”邰从化没有硬性要求。宣传科长想说，请邰部长作个批示。但想着是丁山的事，丁山与自己过去关系还可以，你想，一个市只有那么大，市委宣传部也就那么几个人，下级宣传部门哪有与上级不熟悉的。如果邰部长明确批示了怎么好办呢？不作批示也许是邰部长最上上的决策。宣传科长接到此信后，便给丁山打了电话，把信的内容给复述了一遍。丁山自己做了些什么心中是明白的，只是硬撑着：怎么可能呢？别人不晓得，你们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啊！
宣传科长听到议论丁山的一些风言风雨，但不想问得过细。便对丁山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院不能起火啊——”
“明白，我就处理好！”丁山心中有数。
“好的，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懒得来了。你自己写一个情况说明交给我吧！”
“好的，好的，一定！”丁山十分感激。丁山打了黑老豹的电话，两人合计合计觉得该在哪些方面扑火就扑火，不留任何后遗症。
紧接着，邰从化又接到一个新任务，西都市戒毒所要拍个电视专题片，重点是歌颂改革开放以来，戒毒工作取得的伟大成绩。片子送到省公安厅，厅里的领导一看，连声说要不得要不得，成绩都在一个人身上，其他同志呢？成绩全在这两届，以前的同志呢？还有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呢？成绩都没有体现出来！这事还得要请宣传部的领导把一下关。
邰从化反对做这个专题片。他说，如果说我们戒毒工作取得了成绩，那么就说明我们的吸毒人员在增多。说明我们的戒毒工作还是没有做好。与其说是宣传，还不如说是揭短。
领导听了邰从化的意见后，确定一个基调，定的是歌颂，歌颂劳教民警。使大家深刻地体会到了我们肩上的责任，亲身体验到劳教工作的意义，要让全社会的人都知道，在世界上中国有个与众不同的制度——劳动教养制度；在戒毒所有一群平凡、贫穷的劳教民警。他们与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人民警察”完全不同，他们像牛一样工作，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在吸毒人员最初踏入戒毒所时，他们对劳教人员进行过苦口婆心的教育、感化和挽救，希望有人在自己手中变好，毕竟他们是“特殊园丁”。外人把戒毒所想象成暗无天日，其实不是那么回事，通过专题版的宣传，使外人了解戒毒所民警们的工作情况。
邰从化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得硬着头皮把工作做好。好在邰从化对宣传工作熟悉，还有一套，没费什么功夫就确定了主题。重点宣传戒毒所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成长起来的，不光是我们的硬件建设，还有执法理念、执法水平。
邰从化决定，好事做到底，干脆要报社给西都市戒毒所来一个全面宣传，作一个典型来推介。于是，连续几期的《西都日报》都刊登了西都戒毒所的事迹，还有照片。好象西都全是吸毒人员一样。作者署名时，还把邰从化署在几个作者的前面。邰从化觉得文章写得还不错，也就默许了。
忙完后，邰从化突然开始反思起了自己。“这就是我的工作？以前忙完了还能看到具体做了么子事，现在忙完了什么也没有。也许领导都是这样吧，一天到晚都在忙，究竟在忙什么呢？呵呵，恐怕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每天早上七点半，邰从化准时从家里出门。这个时候，司机会准时在楼下等他。这是他到宣传部工作后雷打不动的定律。以前在《西都日报》时候，他不是这样，他自己开着车，想什么时候去上班就什么时候去。毕竟那时是搞专业，搞专业的人自由。现在不同了，现在是搞行政，得讲纪律，不得迟到早退。可是早上经常塞车，走走停停，这天手机突然响了。看了来电显示，他急忙按键：“部长，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没事我打你电话干什么？”看样子，部长有火。
此时，部长也在上班的路上，手里正拿着当天的《西都日报》。
“我马上就到办公室了，您有什么指示？”邰从化要司机把音乐关了。
“你看了今天的《西都日报》吧？”
“没有！”
“失职！要你管业务是这么管的啊？你每天的第一件事是先读你管的报纸！”部长说到这就没了下文，将手机关了。
邰从化的无名的火顿时从心中升起，本想摔了手机，但看了看手中的手机又有些不舍得。“唉——”邰从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心想，今天《西都日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连忙要司机停在一家报刊亭前，自己下车买了一份当天的《西都日报》。打开手中的《西都日报》，从一版二版三版依次翻下去，从标题看没有什么问题啊！邰从化不甘心，又从头看了一遍，突然报纸头版头条的图片映入眼帘：市长看望和走访困难职工的照片颠倒了！个个的大头应该像中午十二点指针一样朝上，今天却象下午六点的指针全朝下了。天，这可真是问题了，而且问题还不小！别人的脑壳颠倒了还好解释，这可是市长的脑壳啊！
邰从化马上打电话给《西都日报》老总。邰从化知道报纸的工作流程，知道这时找老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不外乎是要老总承认一番错误写一个检讨什么的。事已至此，就是骂娘也没有用了。更何况老总和自己共过事，关系一直不错，有火在他身上也发不起来。邰从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道：你马上给部长打电话赔不是，并给市长道歉，将今天的报纸全部收回，重印！
在部长的办公室，邰从化一言不发，任凭部长在那训话：管业务就是要你坚持导向不出问题，管报社和电视台新闻宣传不能出错误，不然，管什么？……领导讲话都得耐着性子听完，讲对讲错都得让他讲完，况且今天真的出了问题。见邰从化一言不发，部长也撒了气，便指示道：立马到报社去，要他们写出检讨，再出这样的问题，头头给我下课！
出报纸不是出书，出一本书要管好长一段时间。报纸每天出的都是新的，而且全国各地每时每刻都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事情，真难保证哪天不出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出了一次问题后，不管是编辑还是记者都会谨慎一段，一段时间的差错率会明显下降。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西都市新闻宣传工作一切正常。邰从化每天都重复着上班下班的轨迹，显得有些疲惫，有些虚度光阴的感觉，远没有在报社时跑这跑那的充实，有些腻了。虽然说宣传部管着报社，但远没有在报社实惠，每个月也就那点死工资，没有加班费也没有审稿补助。宣传部也就部长有实权，虽然比组织部、纪委的那些领导差些，但宣传部长也是常委，市里各部门领导调整时，也是要宣传部这个常委举手的。少一人举手就少一票啊！因此，许多人看到部长还得点头哈腰。副部长就不行了，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就是叫着好听，实际上连一个好局的科长都比不上。说句实在的话，宣传部这工作，虚的比较多，实际活没多少，在会上得道貌岸然，会后还得哥们朋友的处着，不然，叫起真来，人家不理你，你能怎么的？
现在邰从化喜欢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和他妈婊子似的，见谁都得是笑脸。”初听这话，还以为邰从化是开玩笑，但细细分析，他说的也十分到位。想想也是，宣传工作，搞就得花钱，花钱就得和财政局长说小话、陪笑脸；搞大活动，场地、设备，哪一项能离开有权、有物、有钱的单位或部门；再就是人员，现在都承包了，要人就要钱；钱！钱！钱！要钱就是难！
因为没有钱，有的领导喜欢说，没钱少干事少用就是。可是邰从化还年轻，不可能这样混日子。有句话叫“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没办法，邰从化被推到了宣传部副部长这个不上不下的位子，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想图清静还不行咧！但要送就得要钱，钱从哪来？在邰从化一筹莫展之际，老婆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宣传部虽说没权，但场面上的事还是蛮多的，我去搞一个品种的酒的总代理。
邰从化用手摸了一下老婆的脑门：“你没有发烧吧？”
“我烧什么？我看是你烧了，就你们这些人假斯文！”邰从化老婆说：“这事很简单，只要我们租一间仓库，雇两个小伙子送酒就行了。”
“这事与我无关，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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