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母子女
“二舅舅这回，算是下了血本收买啊。我还是喜欢他风餐露食的高人模样，那多可爱。”卫玠眉梢高高扬着，“这好处，我们可是很难给出更好的条件了。难怪能撬动和外祖父当年有过过命交情的方世伯了。”
李桐也有些烦恼，“哎，我可想了一路了，我怎么也给不出更好的条件了。”李桐摊了摊手，“反正我也不擅长这个，自有玠娘在后头替我烦恼着。”
“先试探他一下吧。这样”卫玠和李桐耳语了几句。
卫玠打头进了那间一丝不透光的房间，当着方文的面点上了盏灯。
方文面无表情，如同入定般地坐着，压根不看卫玠。
卫玠将一个平平常常的食盒拿了出来，伸手递给方文，方文依旧一动不动，卫玠将食盒放在方文脚下。
食物的香气扑鼻地窜进方文的鼻子里头，方文不自觉地凑近了食盒些，他意识到之后迅速往后挺了挺身子，别过了头，他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方世伯，我问过了，食盒里都是你平常爱吃的，吃点吧，你要反抗我们，也得多少吃点。”卫玠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方文的一举一动。
方文的表情松动了一下。
“哎，世伯，这食盒没毒，也不会害您，都这会儿了，您的命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没必要在菜里下毒不是？”卫玠指了指食盒，“吃吧，多少吃点，您多少，也是我的长辈。从前，我也吃过伯母的饭菜，伯母手艺很不错，但这个饭菜肯定没伯母做得好了。”
方文犹豫了一下，拿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卫玠不错眼地看着方文吃完。
方文很快就把饭菜吃了个精光，吃完之后，他长舒一口气。“女郎不必多费功夫了，我不会说的。”
“世伯，哎。”卫玠叹了口气，“您还是如此，哎，有当年贩马那会的说一不二。那会儿，我就佩服极了您，敢深入草原腹地，买了那么多骏马。那回贩的马，不仅质和量上都是上乘，我外翁每回说起贩马的事，都得夸您一回。”
“女郎，我方文对不起李主子，我欠李主子一条命。除了这批货物的走向，我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干。我实在对不住您，我来世给您当牛做马。”方文说着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您瞧您，我外祖父若是知道，定能体谅于你。您快起来！”卫玠说着还去扶了一把方文。
“我听卢先生说，艾姐儿、云哥儿、纷哥儿都被强盗掳走了，不知所踪。”卫玠试探着问。
“哎，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方文叹了口气。
“找不到了吗？”卫玠声音愈发关切。
“找了好一年呢，找不到，我”方文抹了抹眼睛。
“桐哥儿你知道吧，他七岁上我外祖父收留的族里的孩子，他刚好从濮阳来了南阳，说是来找您，他好像看见了艾姐儿。哎”卫玠眉眼垂了下来，“我让他来跟您说吧。”
李桐有些羞愧地走了进来，捂着脸，叹了口气。
方文看着两人的反应，神情终于松动了起来，“艾姐儿怎么了？”
卫玠欲言又止，指了指李桐，李桐努了努嘴，半响之后，艰难地说：“世伯，实在是”李桐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前段时间，族里给我四叔父娶了门亲。我四叔父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早年的妻子早就跑了，也没留下个子嗣，就一直寻摸着再娶一房。”
“他这样，也没人要，也不好娶亲不是，但前些天，我大伯母，也就是玠娘她大舅母，说是在庄子上看见了个好生养的，准备给我四叔父娶上。这个姑娘无父无母投奔我大舅舅，安置到我大舅母庄子上的。我大舅母这个人，善妒极了，这个姑娘长得很有几分颜色，还是好生养的模样。我大舅母怎么样也想把她打发出去了。”
“刚好趁着我大舅舅前段时间，出去了趟，我大舅母就和我四叔父一拍即合了。我也是姑娘嫁给了四叔父之后，才看到。这个姑娘，长得和艾姐儿，有个八分相像。姑娘天天泪流满面的，看见男人就躲起来。我就想着，不管是不是，都得赶紧来南阳找您。”李桐一气说完了之后，捂着脸。
方文从一开始的不相信，接着听到大舅母后有了松动，听到和艾姐儿有八分相像时，眼角不自觉地滚下了泪水。
“那位姑娘不是有哥哥吗？怎么会这样？”方文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问到。
“是有，哥哥还过继给了五叔父呢。我问过了，好像是说姑娘在出嫁之前就给四叔父碰过了。这位哥儿，叫标哥儿。长得挺好的，标哥儿一问，也是哭得泪流满面，说是姑娘已经不贞洁了，本来就是借住在李家的，不嫁就毁了李家的声誉，就不能在李家庄子上养了。”李桐接着说道。
方文听完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玠叹了口气，“哎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方世伯的孩子了，这也太可怜了些，四叔父那样的人，荒唐极了。我让人给姑娘换个地方吧，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些。也不知道艾姐儿被强人掳走后怎么样了。”
方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女郎救艾姐儿，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文把头磕得咚咚响。
卫玠一把扶住了不断磕头的方文，“方世伯，您起来，我当不起。您不求，这位姑娘我也是要救的。”
方文像是想起了什么，泪眼汪汪地看着卫玠，开了口：“货物在南边原先李主子卖掉的南阳那处院子里。是我方文猪油蒙了心，信了什么登天的大梦。”说完方文使劲地磕起了头，不过没磕几个，就脱力昏倒了过去。
卫玠和李桐相视了一瞬，走了出去。
“你这药粉还挺好用的。”李桐立马俏皮起来了。
“一点五石散，只是让他放松点心神罢了。又不是什么仙药。”卫玠笑着回道。
“玠娘你可真是暴殄天物，这东西，价值千金呢。”李桐的眼里放着光。
“你少打这些主意，别想着拿五石散赚钱，这东西，用久了，用多了，害命。”卫玠点了点李桐。
“对了，桐表哥编故事编得什么时候这么逼真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李桐说笑的神色敛了敛，“刚刚我说的，有一半是真的。我大伯母你大舅母确实想把艾姐儿许给四叔父，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我才这么快找到这三个人。我们族里这几年，可热闹了，都听着二伯父的仁心仁话，四处招揽孤儿壮大李氏呢。那么多人，大海捞针似的，哪那么好找。”
卫玠神色有了变化，“族里这个孤儿，失了父母就算？可现在谁为了一口饭，放弃这么重要的宗族，而且也不是所有宗族连失父母的孤儿都养不起吧。”
“玠娘这眼睛还是雪亮得很。确实不是，但他们都照着二舅舅说的，许了利，说了很多大好前程的话。还有些，是直接向其他宗族买来的。人口买卖这事，多得很，特别是北方乱起来之后。”李桐话里充满了悲伤。
“这么多人，二舅舅都让他们读书了？”卫玠接着问道。
“都读呢，读得稍微好一点的，就有李姓，就像标哥这样，更好一点的，会给过继。读得不好的，就倒一手，换成奴籍。”李桐的声音有点低沉。
“那女孩子呢？”卫玠接着问。
李桐摆了摆手，“二伯父甚至都嫌族里女孩子多了，你觉得呢？你看看他视你和李姑姑不存在的样子，他”
卫玠叹了口气，二舅舅这回，确实做了些实事。哎，也不能说全然不好。至少，某种程度上是有利于宗族的发展的，也某种程度上有利于这些被收买的人。至少有了希望不是，不过，能读书出来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哎，他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她真是应接不暇。
“寻摸着各处买些庄子吧，最好是带很多地的。二舅舅能找到这么多孤儿，那没人收养的女孩子，还有北方逃难过来的，只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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