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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涌(4)


  他还记得,那个少年从船上下来时,眉宇间的飞扬和他眼里的得意,他亲切地与每个人拥抱,打着招呼,光是那样的笑容就足以让他自惭形秽——一个失去母妃的皇子,一个江湖女子所生下来的孩子,一个从小流落在外,没有被权力斗争腐蚀了人心的孩子,居然能够拥有那样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忍不住苦笑起来——那是他想要成为的模样,他也想像他一样可以在阳光下行走,有着一副健康的身躯,可以不顾艰难险阻,去往千里之外。
  仅仅只是一个这样简单地愿望,却从出生时就被剥夺。
  他的心里一直埋藏着向往光明和自由的种子,却注定不能发芽,人的这一生到底有多少愿望和幻想,从刚一开始,就注定夭折?
  锦澜从里面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皇城上碧空如洗,一望无际,仿佛是天上有天灯在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她望着望着,眼泪就忽然间掉了下来。
  她的丈夫喝完药后沉沉睡去,她坐在一面铜镜前,看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就掉了眼泪。那道伤口并不深,然而,强烈的痛感却一直深深地、深深地传到她的心底里去,仿佛要震碎她心中珍藏多年的感情。
  身后传来男子平稳的呼吸声,被病痛折磨多年,又在各方势力中不断周旋,也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感到一丝自在吧,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就被一只手给狠狠地揪起,疼得令她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咒骂着她的尖酸和刻薄,却不知道在这看似强势的背后,所隐藏的悲哀。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深爱多年的男子。
  那是她的丈夫,她情窦初开时就想要携手一生的人,那日在婚房中,她在大红盖头下因为羞涩而紧张,忍不住绞紧了手指——她终于完成了儿时的心愿,哪怕只是一个侧妃,哪怕他日后还会娶别的女人。
  新婚之夜后,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都已经尘埃落定,她成为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深知他的喜怒无常,也懂得他心里的自卑和不甘,所以每次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跪在那里,都只是静静地候着,等到他发泄完了,在慢慢地走过去,耐心地哄着他——其实,他要的并不多,只不过渴望着能寻常人一样,健康地活下去罢了。
  自从诸王之争开始之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些身体健康的皇子身上,就连圣上也因为如此从未将目光长久地在他身上停留过。
  疾病的阴影和想得到父皇重视的心情,这两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将他吊在上面,一刻也不能喘息。
  她永远都记得,当七皇子从帆船上走下来时,他眼里掠过的表情,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羡慕,然而,很快,那种羡慕又转为了不甘,不甘又转化为了嫉妒——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却有着那样纯粹而明亮的笑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她都在心里不禁对这个皇弟抱有几分亲近起来。
  她知道,那个少年远远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温和纯善——有江湖势力在背后支撑,作为他抵挡暗箭的盾牌,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做一个闲散的人,将离国的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然,就算万劫不复,她也必将会同其他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子一样,绝不退让半步。
  她看着铜镜里那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容,眼里闪过雪亮的光。
  这一夜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她在林立如海的房顶上足跳跃,手里的银色剑光时不时地刺出,替她削开眼前的屏障——此时此刻,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或是停顿,虽然那些可以活动的腐尸已经暂时地安静了下来,然而,对于房顶上传来的异动它们仍是会作出反应,时不时地仰起头来,翻滚着没有瞳孔地白色眼球,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天亮。明明只过了三个时辰,然而,她却仿佛在这个城镇里度过了一生。
  “终于到了。”看着眼前这一片荒凉的坟场,云歌足尖一点,在房顶上驻足而顿,有了先前的战斗经验,这次她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银色树叶——那是她闲来无事时时给自己做的“暗器,”常常放于双手之间把玩,虽然不足向穿云刀或连隐针那般锋利、隐蔽,却足以切开那茂密的草丛。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指尖,“回天心目”的“眼睛”被彻底打开,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在她的耳边无限延伸,扩大。
  银色的流光只是在黑夜中隐蔽的一闪,却以飞快的速度激射而出,那快要长及马首的草丛立刻向两旁倾斜,露出了里面的石碑来。
  黑暗里,有无数的响动,似乎所有沉静在这草丛下的东西都被瞬间惊醒了。紧接着,她看到有人影在草丛中晃动,它们拖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僵硬地前进着。
  又是这些诡异的东西。云歌微微蹙眉,另外一片银叶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发颤,她不敢再做片刻的耽搁,直接从高空掠下,翻转手腕,只见那朵原本蜷曲在剑鞘上的牡丹花竟缓缓打开了花瓣,露出里面用朱砂填成的红色花心来,“刷”地一声轻响,一道蓝色的荧光从花籽中掠出,在半空中一个转折——所过之处血肉飞溅,寄宿在听雨上的剑灵得到了主人的命令,将眼前所有的屏障都一一砍去——好在,这片坟场的活尸并不多,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无头的尸体就已经堆叠在了一起,七横八竖地压倒了一片片草丛。
  不在这里么?看着宣纸上的描绘的图案,云歌眉头紧蹙——她立刻用“心目”在四周环视一圈,然而,却一无所获。
  “奇怪,明明应该就在附近才对。”云歌蹙着眉头喃喃低语,忽然点足向着远方的悬崖掠出,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身后的剑灵紧随以后,扑飞在她的眼前,替她照亮眼前的路。
  阴冷而潮湿的空气扑打在她的脸上,腥咸的血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那不是活血的味道。云歌的目光骤然一冷,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她指尖一翻,点在了剑鞘上,只听见“铮”地一响,听雨蓦然弹出鞘来,直接插进了一旁的岩石中,她伸手一握,宛如飞蝗般跃起,整个人平稳地站了上去。
  而此时,那一道蓝光却在她停止下坠的那个功夫里却已经在悬崖下巡视了一圈,蓝色的火焰宛如一颗流星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将悬崖下的暗河彻底照亮,在能视线完全恢复的一瞬,她不觉地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条极为宽阔的暗河,河岸两侧的山峦如刀锋般嶙峋耸立,原本水域流动的河面上早已水泄不通,尸骸堆叠堆积如山,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即使是相隔数千米远,云歌都能闻到那种几乎快要腐烂入骨的味道。
  她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恶心,从腰间掏出一枚银色的叶子,用力将叶子射出,那一道银色的流光在夜空中如弹丸般弹了出去,然后在水面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蘸,又再次飞回了云歌的手里——看着银叶边缘的血迹,云歌从胸腔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叶子上并未沾染活血,就说明这一整条暗河里的东西已经尽数死去。
  要是今夜再遇上原先那样的状况,那就麻烦了。想起几个时辰以前的那一场恶战,原本舒缓下来的心情又再次紧绷了起来,她不敢再有片刻的停留,立即拔下剑来,从剑身上一跃而下——
  在快要贴近河面时,她反手拔剑,一剑平削,银色的剑光宛如电弧般击在了河水上。
  凌厉的剑气搅动着漂浮在河面上的尸骸,霎时间,原本凝固不动的河流仿佛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忽然间翻滚了起来,而那些已经腐败不堪的残肢断臂立刻在听雨的剑光下被搅得粉碎。
  看着已经被清理干净的河面,云歌从旁边的岩石上跳下,整个人宛如竹竿一般径直地“立”在了水面上,她一边用听雨砍开眼前的路障,一边指挥着剑灵照亮前方的路——那是沉阳谷武学轻功里的“登萍渡水”,是仅使用内力,便可不借助任何外界力量,让施术者完好无损里立于水上的轻功,使用者往往能滴水不沾衣袖。
  她专心地看着前方,害怕有任何细节被自己遗漏,忽然,身后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吐出了一连串的水泡,云歌蓦然间反应了过来,听雨刷地一下从她的指尖跃起,毫不客气地指住了湖面——有声音,水泡在河面上破裂的刹那,她分明听到有诡异的笑声从河底下传来。
  “谁!”云歌一声厉喝,手腕用力下沉,剑锋上电芒大吐,向着水下陡然刺出,顷刻间那凝固不动的河面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纹,接着一蓬乌黑的长发从水底慢慢地吐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她手里握着半截长发,用另一只剩下的眼睛漠然地凝视着前方。
  ——这张脸宛如厉鬼般可怖,纵使她另外半边脸完好无损,然而,她的左侧仿佛被腐蚀了一般,只剩下空空的骨架,支离的白骨上仍旧残留着尚未完全被“消化”的碎肉,殷红的血就顺白骨的缝隙一点一点地往下流淌。
  “我的天。”云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手腕全是片刻不停地翻转,凌厉的剑气搅动着周围的河水,向着女人的头顶上劈下,“锵锵锵”几声如玉石般坚硬的剑声过后,转眼间竟然已经交手了五十招以上——那女人看上去并不会武功,然而,力量却大的惊人,她翻滚着惨白无神的眼球,漠然地注视着前方,却在每次听雨快要刺入自己的眉心时恰如其分地躲避开来。
  忽然间,水下莫名地一动,云歌立即起身,足尖轻踢某处,只听见“喀”地一声脆响过后,平静的水面上竟然无风滚涌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竭力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她立刻改变了剑锋的走势,凭着直觉,一剑砍在了水面上,坚硬无比的触感从剑锋一直传到她的手心里来,她顺势收剑疾退,只见方才用剑削开过的地方冒出了一截森然的白骨——那白色的人骨奇长无比,形状却又好似人的脊椎,在末尾处竟然长出了一个尖锐的“剑锋”,正准确无误地对准了自己。
  那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只见她握住了那一柄白色的骨剑,忽然咧开嘴,对云歌露齿一笑——
  “沉香!”一直保持持剑默立的少女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忍不住惊呼起来,只见那女人已经腐烂发黑的嘴里开出了一朵极为艳丽的花,那花朵的边缘竟也是按照人类的手指长短不一的排列,所有的“指尖”都向内微微蜷曲着,而被包裹的花蕊中呈现出来的竟然是一张女子的脸!
  奇怪的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眉目低垂,紧闭双眼,而在那张“脸”的眉心中,好似有东西在皮肤下蠕动,不断地微拱着。
  “沉香的习性非常奇怪,我没有亲眼见过,也只是听说。相传,它只会生长在至阴至邪之地,以死人的腐肉和气血为养分,往往于夜半时显露。我要的便是那沉香中的花籽。”
  李静柔的话语如在耳侧,在焦急的驱使下,她提一口气,只听见“唰”地一响,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直削对方的面门,剑势却极为刁钻古怪,从旁切入,直接刺向那朵沉香的根部,身后却蓦然传来一阵疾响,她迅速抽剑回封,“叮”地一声,那黑暗中的一物直接点在了听雨的剑刃上,竟然弹得听雨的剑锋微微一颤。
  酸麻的胀痛感顺着指尖涌至手腕,她直接跃出水面,匍匐在暗处的一处岩石上——她将剑柄暗自调整了位置,视线里那一根骨白色的剑锋发出如响尾蛇般的轻颤声,扑簌簌地,渐渐地漫过了整条河道。
  然而,水面上眼神一直漠然的女子,此刻却有了动静,只见她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根脊椎状的长骨,忽然转动手腕,白色的电光一瞬掠出,指向了沿河两岸,所过之处石土飞扬,突然,转动的骨剑凝固不动了,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云歌诡异地一笑,半空中有一道白色的闪电对准了云歌的天灵盖,凌空射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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