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东榆街
送走了陆知谦，芾儿回来的时候，于瑶已经走了，小丫鬟笑脸盈盈的走进亭子，脸却一下又耷拉了下来。
“小姐！松子糕怎么也不给奴婢留一块啊！”
于卿失笑，看着芾儿委屈的小脸，只得解释道，“怪我，我见瑶姐姐想吃，便叫她拿走了。”
芾儿瘪着嘴，又不好说什么，回头瞧了一眼，见院子里没什么旁人，才凑近了说道，“小姐，我说您可真是大方，陆少爷特意给你买的点心，你转脸就全送给别人了。”
“我没什么胃口。”
“那有什么相干，陆少爷一片痴心，小姐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于卿抬手用帕子捂着嘴，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在哪里学的花腔，压着笑意打趣道，“那芾儿可知道何为‘风情’？”
“芾儿当然知道了，陆少爷如今可是光禄署正，多少人眼巴巴的馋着，小姐你可得看紧了。”
于卿不知道芾儿竟想的这样多，便耐心的与她解释，“表哥带我像亲妹妹一样，芾儿你瞎想什么呢？”
“可是……”芾儿歪着头，她觉得小姐说的不对，可半天又扯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憋了好一会，才瓮声道，“那小姐来年就十六了，难道就不为自己考虑下？”
汤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芾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陆少爷最合适，虽说先头她还曾想过旁的人，可自那日杏榜前避开之后，她就再没听小姐提起过了。
不过想来那样的高门大户也是不太好相处，芾儿便还是盼着于卿能与陆知谦凑成一对。
她总觉着陆少爷对小姐不止是她说的那样简单，想再说两句，却见于卿眉梢微蹙，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小姐？”
“没事。”
于卿压下心头的愁丝，摒去了那些不必要的烦恼，她拉过芾儿的手拍了拍，笑着宽慰道，“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东榆街再买一份。”
……
夕阳西斜，秋天的傍晚来的早一些，于卿领着芾儿到了东榆街，依着许诺她的，又买了一份松子糕。
小丫鬟拎着纸包，心满意足，便连先头纠结的事也忘了，她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于卿的心思便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眼看天色渐晚，于卿便上了马车准备回府，她坐在车窗前与芾儿说话，西沉的余晖沿着窗檐透进来，她便忍不住掀开帘子望向街边。
东榆街是条夜街，街上有许多食铺酒肆，天黑之后总是要比别处都热闹些。
于卿往日并不常来，这会儿便不由多看了两眼。可就在她要收回手的时候，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少年坐在马上，长肩窄腰，身姿欣长，一袭螺青锦衣，月白玉带，半曲着手臂抚在马上，端然赫立在人群之外。
那是一间装饰别致的酒肆，于卿只见他由着小厮牵马走到门前，肩背微沉似要翻身跃下，却突然不经意的偏过头来。
于卿慌忙松开窗帘，待马车行了几步，才又偷偷掀起一道缝。
酒肆门口恰好对着斜阳，隔着车水马龙，他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却依旧是那般显眼。
于卿眼瞅着那人入了酒肆，等马车驶过路口，便再也看不见了。
她坐回去，眼珠子飘飘荡荡，心中惴惴，待到了于府，却是先一步探出了身子。
“芾儿，在这等我，再出去一趟。”
“可是小姐，天快要黑了。”
于卿下了马车，迟疑片刻，才又补了句，“多叫几个小厮，我们去去就回。”
芾儿还想再说，却见于卿已经匆忙入了院内，她以为于卿有什么要紧事，便多安排了几个小厮候着，不一会就见于卿抱着叠纸包走了出来。
“小姐，去哪啊？”
“回东榆街。”
其实于卿也不想赶在这会出去，可机会难得，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自己也用不能一直把他的衣服藏在房里不是？
好在赶回东榆街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沉下来，她仔细辨了一会，才总算是寻着了褚琰去的那家酒肆。
华光初上，酒肆的楼檐间已点上了明灯，虽然感觉与旁的酒楼并无甚特别，门前画彩挑檐上头，却高悬着几束特别的灯笼。
于卿坐在车上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领着芾儿，抱着衣物走了进去。
“小姐，咱们来干嘛啊？”
芾儿问道，她瞧着这家酒楼甚是热闹，这会才将将入夜，大堂里已是快要坐满了，她好奇的左顾右盼，还没等于卿回答，身边便走来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
他像是有些疑惑，开口只道，“这位小姐是不是走错了？”
于卿正不知如何是好，见着这人，便试探着问道，“褚……二少爷在这么？”
伙计扬眉，略略思酢，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于卿两眼，像是窥破了什么先机，谄媚地笑道，“在的，褚二爷在二楼‘丰月阁’，要小的领您去么？”
于卿应了一声，跟着伙计往楼内走去，只是这家酒肆的楼梯却不知为何设的有些隐蔽，往入口去的地方，还有护卫把守。
于卿有些不解，也并没有多问，待到了楼梯口，那伙计却不上去了。
“小的便送您到这儿，上了二楼绕过中庭，再沿飞桥着往里，北面第三间就是‘丰月阁’。”
于卿回头，那伙计兜着手笑的恭敬，她便点了点头，领着芾儿走上了楼梯。
只是身后的伙计却在人上去的时候撇了撇嘴，由后面看着于卿袅袅婷婷的身段，微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另一头，于卿领着芾儿刚上了二楼，却发觉楼内的装潢好似变了一个样。
区别于灯火通明的大堂，二楼楼廊只间隔点有几盏鱼雁琉璃灯，缊黄的灯光盈盈洒洒，堪堪只能照亮每间雅阁的门前，楼廊宽敞四阔，凭栏却皆是白玉雕铸，中庭耸立入顶的姹紫栖木下铺满了碎玉石珠，廊前绯绿帘幙，明暗相同，处处都弥漫着芳菲旖旎。
于卿站在楼台入口驻足，偏头环顾了一圈，竟是觉得连大堂的喧闹都被尽数隔绝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酒肆，即使此刻心头有些不安定，倒也不至于就此退却了。
她牵着芾儿依着伙计的指向，寻着了中庭后面的飞桥，走上前才发现，这飞桥下面竟是置有一湾悬空的水池。
池水清透，绿藻与繁花丛生，可再仔细瞧了，才发觉水中还养着几条七色鲷。
“小姐，这鱼儿可真漂亮。”
芾儿出声，那几尾小鱼便倏地消失在了绿丛间，于卿默不作声的拉着芾儿下了桥，正寻摸着方向，却抬眼瞧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女子穿着体面，一袭烟笼百水收腰长裙，对襟绣着繁叶翩蝶，莹白的耳垂上带着璎珞耳珰，乍一看上去好似哪家的贵女，可她身边的男人，却是毫不顾忌的揽在她的肩膀上。
其实说是揽着，已是不合适了，男人领口松散，半身都靠在女子身上，于卿忍不住颦眉，却发觉那女子并未见有丝毫的不虞。
要说是亲眷，可这到底是在公众场合，任哪家的贵女也不会容忍这样的轻辱，可她怎么瞧着，那女子还好像主动伸手搭在男人腰间？
芾儿也是有些惊奇，扯了于卿的袖角示意，可后者却是压住了她的手，拉着她避开眼往北间去了。
身后那两人也是发现了她们，女子倒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恣意散漫的男人，偏头睨着于卿的背影不放。
“官人，要不要奴家去问问是哪位姐妹。”
男人这才调回视线，促狭着捏住了她的下巴，轻浮的调笑道，“姊儿醋了？不妨事，今日爷只疼你一个。”
那女子这才施展了浑身的妩媚，亲昵的倚靠在男人胸前，却见那头的人都已不见了，他还回头瞧呢！
素白的玉手揽着男人脖颈轻轻一划，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她勾缠起来甚是有些手段，不一会男人便是忘乎所以了。
于卿走出不远，还依稀能听到后头调笑的声音，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可脚下未停，已经穿过了回廊，于卿抬头看了眼雅阁的牌号，‘丰月阁’已近在眼前。
“小姐，咱们回吧。”
于卿偏头拍了拍芾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她把衣衫还给褚琰就立马离开，至多也用不了一刻钟。
定下心思，于卿几步走到‘丰月阁’门前，迟疑少顷，抬手便要叩在门上，雕花木门却在此时突然由内打开。
褚琰站在门内，单手搭在门梢上，他表情有片刻的愣怔，漆深的瞳仁满是不可置信，半晌才恍然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于卿抱着纸包，刚要回话，却听见隔壁的敞开的雅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女子娇笑连连还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于卿忍不住偏头看过去，赫然看见两副衣衫半褪的身影，交缠在一处。
褚琰定定的觑着于卿，眉头紧蹙成一团，见她的脸色一瞬间白了，眸子便倏然阴沉下来，刚要说话，却又听见远处的回廊尽头的人声。
“在哪呢，你莫不是喝多了看花眼了吧？”
“不信别跟来！那娇娇身段可是一等一，等我找着了，你们可不许与我抢！”
“呸，谁先找着是谁的，爷管你这么多！”
听到此，那接叠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了，褚琰面色铁青，一双漆目山雨欲来，还不待于卿有所反应，便一把拉住了她的的手臂，猛地将她扯进了雅间。
门口的芾儿大骇，正要惊呼，却被门内跟着出来的寅兆捂住嘴，拎鸡仔一样扯进了隔壁的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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