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萧奕左手提着一个黄金鸟笼，右手的食指伸进鸟笼里逗弄着青鸟，戏谑的眼神却觑向辛秋。
青鸟恼怒地啄了下他的食指，他呵呵一笑，无端有些瘆人，青鸟立刻装死，趴在笼中一动不动。
见辛秋一言不发，萧奕踢了踢辛秋旁边的竹篓，看到一条拇指大小的鲑鱼扑腾来扑腾去，了然地微微一笑：“师姐不行啊，半天时间才钓了一条小鱼。”
辛秋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因为辛秋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伤人去了。
他总是这样，肆意妄为。
辛秋直视着他，淡淡道：“还有半天时间呢。”
下午她一定可以钓到大鱼的。
萧奕眸光一闪：“不就是想吃鱼吗？竟然这么费力，师姐真是令人心疼，还是我来帮师姐吧。”
辛秋：“……”
只见萧奕将随身宝剑的剑鞘末端抵在冰面上，在冰层上重重一敲，刹那间冰层破裂，裂痕宛如涟漪般四散开来，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与此同时，仿佛湖底有什么怪物在不断撞击着冰面，湖水沸腾般咕噜冒泡，“扑腾”声接二连三响起，数十只肥大的鳜鱼跃出水面落在冰面上。
辛秋背着装鱼的竹篓，萧弈替她拿着鱼竿鱼饵，两人行走在茫茫雪野之中，靴子踏在冰面上空洞无声，天地间一片寂静。
红梅千簇灼如焰，暗香万缕斗轻烟…
眼前出现一片梅花林，林中一座雅致古朴的阁楼拔地而起，正是他们居住的融雪阁。
辛秋和萧弈于悬挂着风铃的走廊上安置一口铁锅，点燃炭火，等锅中的雪融化成水并沸腾后，将处理好的鳜鱼和佐料放入锅中慢炖。
随即，两人搬一小板凳，闻着鱼香观赏廊外的飘雪，惬意自在极了。
融雪阁顶楼，可以远眺整个如意谷，有仙人高处不胜寒的清冷。
面前拥有天人之姿的女子，便是如意谷谷主南宫芜，也是辛秋和萧奕的师父。
以皑皑白雪作三千烦恼丝，以盈盈秋水作潋滟双目，以皓月作玉肤。眉间萦绕的是贵妃霓裳起舞的哀愁，朱唇开启的是烽火戏诸侯的冷淡。
如果有人见过南宫芜，心中必定会想：这绝代佳人宛如冰肌玉骨的世外仙人，怪不得居住在这常年飘雪的如意谷…当年暗渊阁阁主伶舟起不吝将如意谷转赠于她，不知是不是也曾倾心于此天人之颜？
“你们如今也到了可以闯荡江湖的年纪，过几日，你们便出谷吧。”南宫芜开门见山道。
萧奕嘴角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辛秋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辛秋不像萧奕，喜欢挑战与尝试，甚至时时刻刻保持着战斗状态，相反，辛秋生性懒散孤僻，不愿踏出谷中半步。
出谷历练……不就是风吹日晒雨淋么？
南宫芜的声音仍旧在耳畔响起：“江湖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失性命，偏偏你们身上都有着难以克服的弱点，若被有心人利用，轻则害己，重则为患天下，你们可愿意听为师几句忠告？”
萧奕露出了嗤笑的表情，似乎对南宫芜的话不以为然。
南宫芜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开口：
“萧奕情深，务必断情！”
“辛秋凉薄，当念旧情！”
南宫芜的话语如平地惊雷，使辛秋和萧奕两人愣在当场。
“师父，你说反了吧？”萧奕不赞同地说道。
辛秋却并不这么觉得，萧奕可能是看辛秋平时对青鸟这些小动物很有爱心，才会觉得辛秋才是深情的那个人。
可是对待动物和对待人，怎么会一样呢？
南宫芜没有解释，只是让萧奕先行离开，她有几句话要单独和辛秋说。
辛秋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衣袖下的手指却纠结地拧成麻花。
南宫芜蓦然叹了口气。
“辛秋……”辛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虽然你现在记忆全无，但是你迟早有一天会想起一切。我为你提供了七年的栖身之所，如今也到了你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你此番出谷，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辛秋刚要开口，南宫芜便转身离开。
辛秋只能咽回本欲恳求她让自己留下的话。
是夜，南宫芜的话语令辛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辛秋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南宫芜接纳她和萧奕进如意谷时的场景。
那时候，辛秋无家可归，记忆全无，宛如漂泊的无根浮萍。
直到她遇见了同样流落在外的萧奕。
受故人之托，声名远扬的如意谷谷主愿意教养萧奕，顺带收留辛秋。
那时候，谷外春意盎然，鲜活的颜色点缀着山河表里，而南宫芜却一身白衣站在谷口，单薄的身影将如意谷中的冰雪隔绝开来，宛如上古神祗据守蛮荒之地。
辛秋和萧奕踏进如意谷那一刻，便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神妙的地方，竟然能与外界环境截然相反，使人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但辛秋也开始担忧，如果要年复一年面对这单调的雪景，在一片荒芜中看不到任何绿色，久而久之会不会孤寂到死呢？
果然，辛秋在如意谷待了一个月后，便开始急剧思念起谷外的日子。
辛秋没有了记忆，脑海中是那么单调匮乏，辛秋想念谷外生机蓬勃的人与景，觉得比这死气沉沉的如意谷好了不知多少。
谷中的雪永远也下不完，冬天下，春天下，冬天下，秋天也下……
谷中永远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声音，雪声，风声，读书声，练剑声，梅花落地声……
当时的辛秋只觉得自己很快要苍老了，早上起来连出去走一走的心情也没有，成天待在房间，在白纸上泼墨作画，画妖娆春花姹紫嫣红，画青松翠竹坚毅顽强，画闹市人来人往……
画…不出声音啊…
辛秋便自己哼唱着奇怪的曲调，将自己的耳朵里塞满声音…
幸亏如意谷还有萧奕、南宫芜和刘煜，辛秋渐渐得以适应这种生活。
南宫芜虽沉默寡言，但她的无条件接纳，给了辛秋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刘煜总是严词厉色，却把书阁的钥匙交给辛秋保管，让辛秋畅通无阻地进入书阁消磨时间；
而萧奕，他几乎与辛秋寸步不离，每次辛秋尝试烹饪新菜品，他总会面无表情地咽下，哪怕那些菜品连辛秋自己都觉得难吃得要命。而辛秋在书阁看书时，他也会撑着下巴在一旁，和辛秋一起看书，或百无聊赖地看辛秋。
现在，辛秋又要离开这里，去尝试另一种全新的生活吗？
然而，辛秋再如何逃避，也无法改变南宫芜的决定。
三天后，辛秋和萧奕拿着包袱走出如意谷，萧奕肩头还站着一只青鸟。
刘煜在谷外替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
辛秋站在骏马面前，低着头思考今后的打算。
萧奕走到辛秋面前，沉默地盯着辛秋。
他盯得辛秋很不舒服，辛秋索性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师姐，你想去哪里历练？”萧奕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有些乖巧。
当然，其实是表象。
辛秋警戒后退。
“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辛秋在如意谷的日子称得上是无忧无虑，唯一令辛秋有些头疼的是，是萧奕偶尔会有些不正常。
萧奕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但有些时候，他会不停走来走去，呼吸粗重，面露瘆人笑意，还喜欢诉诸暴力手段。
当他在书阁外呼喊辛秋数声，而辛秋置若罔闻时，他会阴笑着拆毁半个书阁，不管辛秋是不是被埋在废墟之中。
他的手劲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一个拥抱可以让真气护体的刘煜皱起眉头，握一下手可以让如意谷的来访者手骨断裂，更别说他捏死的小动物不计其数。
偏偏南宫芜和刘煜对他有着近乎溺爱的纵容，无论他做什么，都当做没看见。
刘煜很忙，南宫芜喜欢闭关，萧奕那些烂摊子最后都要辛秋来收拾。
不过，虽然偶尔会有些不愉快，但不是辛秋不想和萧奕一起历练的原因。
辛秋担忧的是，南宫芜让辛秋不要再回如意谷，如果辛秋此时与萧奕结伴而行，难免以后不会被他拉回如意谷。
萧奕对此事并不知情，他脸上的笑容正在缓慢消失。
“你知道吗？如记糕点铺的桂花糕很香。”辛秋慢悠悠地转移话题。
萧奕一脸匪夷所思，怒道：“师姐，你最近总在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中邪了？”
辛秋摇头：“非也，我最近在看一本书，讲述了历朝历代昏君的故事。我根据这本书，总结了昏君的几个特点。其一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能巧妙略过自己不喜欢的话题，比如……。”
“哦，所以师姐你还没说你究竟要去哪里？”
萧奕兴致缺缺，冷不丁打断了辛秋的话。
辛秋无奈，在萧奕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只能如实答道：“还没想好。”
左不过四海为家吧。
“师姐不如和我一起吧。”
辛秋还没开口拒绝，萧奕就骑上马飞奔而去，一溜烟跑得老远。
青鸟被他用一根绳子拴住鸟爪，不断在他头顶上扑棱扑棱。
辛秋只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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