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要不是广寒宫资历深的上神受了重伤，临闭关前把任务交给了施茜，施茜是打算此生不再下凡的。
小仙阿祺边收拾包裹，边絮叨那个上神嘱托的事情：“是上京城一个官宦人家，孟婆出逃以后，据说鬼魂趁乱吞了那家人的魂魄。”
阿祺：“是过路人发现的，白骨堆砌了那座宅子。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官宦人家买下那座宅子，说是他们的嫡小姐即将出嫁，大宅子气派。”
阿祺突然问：“可是宅子已经被买下，异常估计也没了，我们去调查什么？”
施茜：“官宦人家不考虑风水吗？嫡小姐即将出嫁，买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宅子冲喜，疯了吗。”
阿祺点点头。
施茜恨铁不成钢：“这回，你念咒之前，先问我一遍。”
施茜也不想接下任何与下凡有关的活儿，可是整个广寒宫，就她最闲，上神比她大一阶，她只有点头的份儿。
上京城的婚礼与鬼城办的不同，喜庆的红布满了这座宅子，欢声笑语掩盖了暗里的晦气。
新郎官是个赘婿，嫡小姐早早的打扮好，脸颊还泛着红，双手搅着红帕子，一手拿着小镜子，问喜娘新郎官怎么还不来？
施茜有细看过，这个宅子还是残留着上一官宦人家被灭门的晦气，也有妖魔鬼怪的味道残留，除了婚房，连喜堂都染着黑气。
有个挺让人不适的点，就是除了新娘子那位嫡小姐外，几乎宅子里每个人身上都沾着黑气。
等等。
施茜踮起脚尖，看着从轿子上下来的新郎官。
阿祺皱眉：“他怎么盖着红盖头。”
阿祺负责念隐身咒，好奇的探头出去，和上次一样的做法，施茜甚至连一句：“你干什么呢？”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生生地扯向前去。
同样的毛病犯两次。
施茜又被厚重的金钗压的一颤，她竟然穿到了这个嫡小姐身上？
好像不是穿到。
而是嫡小姐突然站在了施茜原先偷看的地方，与小仙面对面，嫡小姐还没来得及喊，小仙两眼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施茜想走人，她自己念咒，结果念了两句不到，发现身体没有任何变动。
铜镜里的脸也变成了她自己的，而喜娘完全没有惊讶，她木着脸，回答嫡小姐方才的问题：“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你是个傻子吧？
施茜刚想说：“我不是你们嫡小姐啊。”结果被喜娘摁着手，盖上了红盖头。
――阿祺，滚来受死！
嫡小姐搀着阿祺，阿祺被施茜这一声一吓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是敲晕嫡小姐。
啊，不是，不对！
阿祺闭眼：上仙，成个亲，磕仨头罢了。
施茜：你怎么不磕？
施茜使出浑身解数，结果发现自己连掀开喜娘的力气都没了。
阿祺突然注意到了从正门进来的新郎官，他身上的黑气最重，隔着好远就觉得阴气森森，只露出两只骨骼分明白皙的手。
新郎官身上的压迫感太重，阿祺觉得呼吸紧迫了些。
他被人迎进来，喜娘扶着施茜迎了出去。
新郎官终于要掀头盖了，阿祺凝神聚气，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气质。
阿祺从来没有这么惊恐过，他扶着柱子吓惨了。
谢祁晏抬起黑眸，朝着他这边望了眼，阿祺明明隐身，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谢祁晏盯穿了。
鬼王穿着一身红，衬得肤色更白了些，他肩宽腰窄，完全撑得住这婚服。
阿祺看向从正门进来，盖着头盖的施茜。
阿祺：快走啊上仙！有诈！
阿祺扶着晕了的嫡小姐，隐身疾步走到施茜面前。
阿祺：走啊上仙！
施茜却一声都不敢吭。
她是个没出息的神仙，此生最怕长得丑的妖魔鬼怪，也怕各种怪异诡谲场面。
她方才被喜娘牵着出门的时候，拿小镜子不经意瞥到了喜娘的脸上。
血肉模糊的脸。
施茜已经不想形容了，她当时就被吓的想吐，胃里翻江倒海，但喜娘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施茜实在是挣不开。
小镜子照到了喜娘的手――白骨罢了。
阿祺才注意到，上仙整个人都在抖，他声音颤了颤：“怎，怎么了？”
施茜：镜，镜子。
阿祺垂眸看了眼小镜子，除了他的脸，他身后的宅子，哪里有什么喜庆的兆头，就是一座废弃的鬼宅。
这个镜子里的人，除了新郎官谢祁晏，就没个能看的。
连官宦人家嫡小姐的爹爹娘亲都不例外，饶是阿祺再没心没肺，也把嫡小姐放在原地，扒着柱子干呕去了。
施茜不像那些大神仙，她没那本事，也不想逞能。
喜娘：“小姐紧张什么？”
喜娘说话的声线太低了，听在耳里，施茜哆嗦的更厉害了。
她张不了口。
施茜：快，搬救兵去。
阿祺堪堪站了起来，抱起嫡小姐，连忙回去叫人了。
施茜：喊我师傅来，要快！
阿祺慌过头了，忘了告诉施茜，新郎官是谢祁晏。
施茜的手被喜娘搭在了谢祁晏的手背上。
也就一瞬，谢祁晏皱了皱眉，因为施茜手心的汗水，打湿了他的手背。
不是说好了，假成亲吗？怎么原先策划好的剧情没演，倒有了假戏真做的意思。
谢祁晏安抚似的拍了拍施茜的手背，施茜垂眸，透过红盖头，看了看那只手，总觉得熟悉。
她看着小镜子，发现周围色彩都是灰暗的，只有身边站着的新郎官穿着红就是红，没有一丝诡谲气。
终于！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喜极而泣。
“一拜天地！”
施茜这才回过神来，搞什么？她才不要成这个破亲。
可是她一动弹，喜娘就在旁边催一声：“小姐，要合规矩。”
拜吧，拜！
“二拜高堂！”
谢祁晏皱眉，心想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一拜新郎官没动，新娘子也没动，喜娘催：“小姐，拜啊。”
不对啊，他是赘婿，怎么不催他呢？施茜可不想给妖魔鬼怪磕头。
所幸这一拜，就当新郎官爹娘不在，不拜就不拜了，因为是赘婿，给他留几分面子。
“夫妻对拜！”
鬼都不拜。
施茜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在僵持的时候，喜娘突然哀嚎一声，向后撤了两步。
来不及解释了。
施茜扯下盖头，光顾着喜娘，连新郎官脸都没看清，把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扯到身后，拿小镜子对着喜娘。
“做什么，胡闹！”坐在最前面的嫡小姐亲爹不满的拍了桌子：“方知柔，你做什么！”
施茜拿小镜子对准那位亲爹。
真的很吓人。
施茜强忍着反胃的感觉，撸了撸袖子：“妖，妖魔，妖魔鬼怪呕！”
全场静。
这个小镜子是出嫁时用来照妖的，嫡小姐看不着，她可以。
这里就是纯纯鬼宅，人都是妖魔鬼怪，这与明面上高挂的囍字不同。
果然，她说完那四个字，这些人都不装了，喜娘反应的最快，手摸向了后脑勺。
施茜连忙抬手：“且慢！”
喜娘顿，施茜打了个哈哈：“你能戴着你这张脸让我打吗。”
仍然记得，她评选上仙时候，考的最差的一门，就是独立面对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别的小仙这一门满分。
只有施茜吐的昏天暗地，出来以后抱着天宫的柱子哭了一鼻子。
她一边哭嚎一边把鬼怪打成烂泥的日子，真是不想回忆。
天上有管投诉的小仙。
施茜年少轻狂，曾写过一封投诉信――妖魔鬼怪长得太吓人了，影响我的战斗力。
她下凡捉鬼，捉一次回来投诉一次，每次都红着鼻头，不顾那些小仙们明里暗里的嘲笑。
喜娘很明显没懂施茜的崩溃点，不顾阻拦的扯下了人皮。
施茜捂着眼睛，嗓音里带了哭腔：“我真的，再也不要下凡了。”
谢祁晏刚想去拽人的衣袖，结果施茜已经睁开眼睛，闪现与喜娘殴打起来了。
边打边哭嚎
“呜呜哇哇哇哇哇你别看我！”
其实喜娘做妖这么久以来，杀人无数，被修道人和仙人从头到脚都捶过。
除了脸。
她不过是确认这位神仙的位置，与神仙对视了一眼。
施茜直接伸手扇了她一巴掌。
甩完以后，全场静。
方才明枪暗箭砸在一起噼里啪啦响的仙术和妖术都停了。
施茜看着这张烂泥一般的右脸，回忆了一下方才的触感。
就像，就像，沾了满手的血一样，她猛地看了眼手心，果不其然，喜娘脸上一直都在源源不断的流血。
施茜颤了一下，霎时，周围喜庆的场面全变了，黑漆漆的宅子，白布飞扬，白纸黑字飘散，那些人也全都变成了会流血的妖。
施茜哆嗦着回头看了眼那个唯一的正常人。
谢，谢祁晏！？
施茜觉得呼吸紧促，闭眼捂脑袋的一瞬间，吓晕了。
谢祁晏：“”
不是，这个做派，让他莫名想起他的小幼虎。
喜娘见不战而胜，张开血口，刚想吞噬施茜，嘴突然一疼。
谢祁晏闪现而来，轻而易举挥掉了她的一排牙。
谢祁晏其实一直不明白施茜为什么会接受不了妖魔鬼怪的长相。
直到他把喜娘打跪以后，一转身，血肉模糊还流淌着血的脸都凑了过来，把他围成了一个圈儿。
有的好些，有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倒过来流血了。
谢祁晏淡淡的皱眉，失神片刻――是真的，丑的让鬼王都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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