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萨娜跟着父母搬进近墨巷，也是在很久后才知道这片地方经历过怎样的灾难。
近墨巷曾经是一些无法忍受恼人舍友非正常作息、亦或是爱好独处厌恶过多交流的学生首选在外租房地，离学院够近。环境条件也不错。直到残酷无情的暴君拉多维德二世因为一时的无常息怒，下令关闭北境的明珠，无情剥夺了学院师生维持百年的独有特权，大部分学生被强征上了战场，近墨巷因此渐渐冷清下来，仅有少数人还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这些坚守的租客与当时还存于世上的瑞达尼亚士兵起了冲突，一点火苗点燃了查抄出来扔了一地的书籍，飞舞的火星爆燃某人遗忘在房间里的化学药剂，大火吞噬了当时还滞留在近墨巷的所有人，烧了整整一天，烈焰燎黑近墨巷楼面，高温把楼房烧成了不折不扣的危房，惨死的亡者在楼体留下可怖的印记，本该能卖出天价的地带因为岌岌可危的楼房状况和众所周知的鬼魂传说变成了近乎贫民窟一般的存在。
“这间屋子是唯一没有住人的，晚上确实会闹鬼闹得很厉害……我没有骗你们！”萨娜委屈巴巴地瘪着嘴。
“晚上什么时候？是在钟响之前，还是钟响之后？”
萨娜挠了挠头：“应该是……钟响之后，有一次我听他们的动静闹腾到了快天亮。它们应该是在零点后出来活动，白天就什么事都没有。”
“你的家人是什么时候睡觉？钟响之前对吗？”
萨娜使劲点头，阿瓦拉克说：“你回去在睡前记得关好门窗，不要把这事告诉他们，安安心心睡觉就够了。”
“就这样吗？”
“对，就这样。”阿瓦拉克站起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久了你家人会担心的，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屋顶爬下来的，屋顶有天窗！”萨娜指着头顶蹦跳
“太危险了。”阿瓦拉克摇摇头，不过现在萨娜除了爬天窗，还没有其他可以进来的方法，暂时也只能由她去了。
阿瓦拉克送萨娜回去，看着她如何扒上阁楼顶破碎的天窗，然后在倾斜的房顶上大胆地跳过两栋房屋的间隙，溜回自己家。
直到萨娜的身影消失在邻居家的阁楼窗户后，阿瓦拉克目光移开，从阳台往下看去，希里也在阳台看着萨娜的动向，怕她一不留神掉下来——“她的身手很像你。”
“小孩子身体灵活轻便，在这方面有优势。”希里托着下巴，“不管怎么说，还是太危险了。”
“嗯，那我们先解决鬼魂的事？”
希里一笑，点头。
房屋内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适合藏人的也就杂草丛生的后花园。
幸亏到深秋了，野草丛没什么虫子蹦跶，静坐等候还不算难熬。零点过后，学院的钟声响起，希里从静坐冥想中醒来，留神聆听屋里的动静。
起初并不明显，只是周围寂静黑暗得纯粹，风微微吹动着破烂的窗户，发出有节奏的砰啪声。
“应该快来了。”阿瓦拉克手心泛起洁白的光，“先听一听动静吧。”
楼上的声响从单调的风声和窗户碰撞声渐渐多了些其他声响，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酷似椅子搬动的声音，慢慢各种各样的怪声响都起来了，听着像模仿什么，但模仿得不太像，鬼魂的声音尖利难听，混合成了奇怪的音调。
希里觉得是时候上去一探究竟了，她就着阿瓦拉克掌心散出的光照明，小心地往上走，阿瓦拉克忽然出声：“稍等一下。”小声念了一句咒语，解释：“这样它们就不会察觉到活人的气息了。”
希里说了声谢谢，继续往上小心翼翼的移动。越靠近顶楼，鬼魂折腾出来的各种声响听得愈发清楚，好像在开派对，有人在吹曲子，吹得很是难听，呜呜如鬼哭，不对，就是鬼叫。
等希里真正来到阁楼，被阁楼内阴森的低温激得打了个哆嗦，暗淡的鬼魂影子缩在角落里，勉强能看到下半身，正在渐渐隐没消失，希里顿时有些急了，踏前一步：“等一等，我有事情想问你们！”
那些隐没的鬼影倏然间又出现了，阁楼的体感温度又下降了。鬼魂的声音喑哑得像干燥的火柴摩擦碰撞：“你是谁？”
“我是这座房子的主人。”虽然现在并不是很想在这住下去，“我知道你们丧命于那场大火。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会一直待在这里，不会觉得无聊吗？”
半晌寂静之后，一个鬼魂瓮声瓮气地说：“是很无聊啊。”
“但是我们走不出近墨巷。”
“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什么都烧干净了。”
“我觉得可能与我们留下的那些人影有关系。”
“也许把那些墙铲下来就好了。”
“没人那么做的，本来就烧成危房了，还铲墙面？”
“也是……”
鬼魂们你一句我一句，希里迅速听明白了。这些鬼魂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近墨巷不得逃脱，遗体已经化为灰烬，留存于世的只有墙上那些炭痕人影，鬼魂们怀疑要把墙上的炭影铲下来才可以解脱，但是居住在这里的穷人不可能对危房的墙面动工。
“话说回来……”一个似乎是女声的鬼魂开口了，“刚才我们想离开，但是被一股力量阻挡了，是不是你？”
希里立刻转头去看阿瓦拉克，阿瓦拉克抱着胳膊很从容：“刚才是阻拦了一下，没有恶意，如果让你们跑掉，可能就没有这场谈话了。”
“你有办法让我们解脱吗？”
“也许有，但现在还没有有价值的信息。鬼魂被困在狭小的地方，要么因为有外力诅咒，或是遗体没有好好安葬，要么因为鬼魂本身有心愿未了，你们呢？你们有没有思考或者向外人求援过？”
几个鬼魂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沉默。
希里猜测：“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外力诅咒吧？这里并没有什么强烈的魔法波动。”
“遗体被火灾毁灭，也可以视作没有被正常安葬，如此只能用死者生前最具纪念性的东西来代替安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问题再次陷入僵局。在火灾中丧生的学生无疑家当都跟着自己一起烧毁了，再去找死者生前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根本不可能。
鬼魂们沉默了一会，互相对视，慢慢鬼影们凑一块议论起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未了之愿，商讨了好一会，他们终于互相妥协出来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我们的心愿是能经历一场真正的派对，有舞曲作伴，有一桌美食和美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鬼魂无法享用美食吧？”
“事实的确如此，但是我们想回味一下真正的宴会，在这里，我们只能通过模拟声音的方式来想象参与宴会的情景，这样打发时间太无聊了。这是我们的心愿，拜托……”
“还有，宴会上一定要有东之东红酒！”另一只鬼魂凑过来，“要是宴会上能有东之东红酒，我就把我在维瓦第银行存的账户钱全都给你！”
希里惊奇：“你都是死人了，死人的账户现在还在？”
嗜酒的鬼魂信誓旦：“这个你放心，我用的是我女友的名字开的账户，但账号名称和密码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女友估计已经嫁给别人了吧，她还活着，账户就还在。”
可维瓦第银行可未必这么想啊。希里也没指望他提供的账户密码真能把那笔钱提出来：“我尽力吧。”
“我还有个建议。”阿瓦拉克走过来，“我仍然建议你们好好想下，有什么可以代表你们的东西，这样有名义上的安葬，对你们有好处。”
众鬼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再回过头对阿瓦拉克说：“现在唯一能代表我们的，可能也就学院颁发的结业证书了，按照学院的规定，如果已毕业的学生不慎丢失了结业证书，可以向学院申请补□□书，不过要有能够证明身份的校友作证信，还有十克朗的补办费。”
“十克朗？”希里倒吸一口气，“这也太贵了吧？！结业证书应该只是一张纸吧，为什么会这么贵？”
“这是学院的规定，作为丢失结业证书的教训。话说回来，愿意耗费精力去补办一张结业证书的人，也不会计较十克朗的事吧。而且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还不确定学院愿不愿意给死者补办结业证呢。”年轻的鬼魂哀叹起来。
最重要的问题是……希里扫视了下位于阁楼的鬼魂，一二三四五，全补办就是五十克朗，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如果真的要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或许苏希罗纳那可以帮一点忙。希里心里筹谋着，结业证书补办这事，还是要走一点偏门才能尽快办到位。
“你们都叫什么？结业证书我会尽力办到，派对也需要时间准备。”
鬼魂们欢欣鼓舞起来：“太感谢你了！我们都是75届的学生，我叫丹妮拉科莫。”
“我叫皮萨诺！”
鬼魂们七嘴八舌地报上姓名，希里一一记住，再次承诺会尽力帮忙拿到补办的结业证书，派对也会尽快举办。
得到了承诺，鬼魂们心满意足地离开。破败阁楼凝聚的阴寒气息随着鬼魂离开散去，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夜间温度。
“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希里长吁短叹，“看来只能去找苏希罗纳帮忙了。”
“派对乐曲的事，可以找安法达贝来帮忙。”阿瓦拉克给出自己的建议，“宴会美食我可以用魔法解决，补办结业证书不光要找苏希罗纳，经手的人也必须多加注意，任何一个环节有人消极懈怠的话，都会把整个流程无限拉长。”
经历过财务办一事，希里非常认同阿瓦拉克的话。
简单地分工合作之后，天一亮两人就各自执行的事。阿瓦拉克去找安法达贝，希里去找苏希罗纳商谈结业证书的事。
苏希罗纳还在忙活带学生，带研究项目，整天忙得团团转，似乎完全从失去魔法稻草人儿子的悲痛走了出来。
希里再次到访让他颇觉意外，还是热情地迎接了她。
希里简述了一番自己的来意。为死去的学生补办结业证书，代替尸体好生安葬，这方案光听起来就足够骇人，苏希罗纳沉默了半天：“近墨巷的大火和闹鬼事件我也有所耳闻，你知道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的学生都是谁吗？”
“我知道。”希里的答案更出乎了苏希罗纳的预料，她流利地把学生姓名全部报了上来，这下苏希罗纳彻底无话可说，思索半晌，“为死去的学生补办结业证书这事，还是头一次，如果有系主任的文件批示，应该会很容易，补办费也可以免掉，就是可能需要花点时间……”
“很抱歉，虽然有点无理，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快处理好此事。我已经……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了，会尽快办妥此事。”希里一脸抱歉。
苏希罗纳的表情更复杂了，有种微妙的羡慕：“看来你和近墨巷的鬼魂交谈过了？怪不得啊……这就是猎魔人啊。”似乎陷入了情绪低落地自言自语当中，喃喃了会，从复杂的心绪中走出来，“我会尽快向系主任说明情况，申请加急处理。”
“多谢。”
结业证书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阿瓦拉克这边还费了点劲才找到在生日宴会上弹奏得不亦乐乎的安法达贝，耐心等着他表演的节目上完，下场休息的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
安法达贝还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又没关门。”阿瓦拉克不想在无关的事情谈论太多，“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需要你帮忙组织一个乐队过来，为一群亡魂演奏。”
安法达贝的表情凝固了好一会，拍了下耳朵：“我没听错吧？”
“组织一个临时乐队，为一群鬼魂演奏。”阿瓦拉克难得有耐心重复解释了遍。
安法达贝嘶了声：“为鬼魂演奏，真是闻所未闻！我对此很感兴趣，但是其他演奏者可未必能像我这么想了，大多数只会被吓到吧，组织乐队……我尽力。”他接受能力出乎意料地迅速，很快乐观了起来，“速度快的话，可能两三天就组织好了，对了，这个乐队要多少人最好”。
“三个人就够了。”
安法达贝盘算起来：“三个人，我一个，嗯……海德尔一个，还有……”他看向生日会场上正在台上吹拉弹唱的几位，嗯，都不熟，算了算了，“什么时候开场？”
“看希里……吉薇艾儿那边的进度，鬼魂们的结业证书办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开场表演的时候。”
“还要等结业证书？真是新鲜……”安法达贝忍不住笑起来，“好吧，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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