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前总督的官邸为了保留证据，已经清退了所有仆从，仅剩一支小队看守官邸门口，在希里出示特许通行证后，小队长拿锁开门：“记住，用石灰笔圈出的所有地方都不能进入。”
前总督官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扫过了，贵重的家具表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白石灰圈的地点有书房、办公室、餐厅、厨房，还有后花园。
希里和阿瓦拉克分头行动，她检查书房和办公室，阿瓦拉克说要先去后花园看看。
潘西说，总督官邸分出了书房和办公室，实际总督办公有时候在书房，有时候在办公室，看当天的太阳照射角度。这两个地方的生活痕迹都差不多，也就差几步的距离。
敏感的政治相关文件都被收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草稿，桌上凌乱地排布着一些书籍和笔。在离手边最近的地方，希里发现了不少园艺类书籍，讲如何修剪料理花草灌木，防治常见的植物病虫害。她随手翻了翻，发现这些书都有被认真看过，治疗药物名称下面划了波浪线，在页眉页脚批注了大段大段的文字，一些常见致病蚜虫绘图夹上了书签，几乎每本都是这样。看得出来，如果他不是总督的话，大概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园丁。
书签绘制不同节令的花草，看图案笔触，不像印刷的更像手工一笔笔画的，画完浸一层特殊的蜡质防水硬化，细闻书签还有白松香和雪松、杏仁花复配的混合木质香调，好闻到有些词穷。
希里拿着书签闻了又闻，闻出了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
苦杏仁味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剧毒□□。希里皱了会眉，无法判断自己的感官判断是否正确，还是要化验过才能确定真实情况。抽了好几张溢满香气的精致书签放在手帕里包裹起来，以备查验。
接着她再找了找书架背后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不过也省了不少功夫，她打算下去看看阿瓦拉克那有什么不一般的发现。
“阿瓦拉克？”她在偌大的官邸还迷了路，摸索了一会才找出通往花园的道路，一推开门发现阿瓦拉克坐在长秋千椅上，还很悠闲。
希里看了看四周：“我觉得还差了一点东西。”
“差了什么？”
“差一张白漆的铁艺圆桌，上面摆下午茶蛋糕塔，一套还冒着热气的骨瓷茶具，还有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狗，最好再来两个剪灌木的女仆。”
“总督的下午茶时间是在办公室或书房度过的，他上午和傍晚的时候会来这里，上午喝一杯红茶，没有桌子，提前泡好了茶端在手里慢慢喝。他就坐在这里看着风景，偶尔会亲自动手修建灌木，但植物除非季节到来，不会总要他来修剪打理。”
“然后坐在这里发呆？”
“没什么比发呆更能放空思绪精神，休息足够，他把喝干净的茶杯交给女仆，或者他的秘书。”阿瓦拉克说着，手里端着一个虚空的茶杯，交给希里。希里莫名其妙被他的语言拉着代入了拟想的场景，非常配合地伸手接住。
“然后他返回办公室，或者书房。”
希里跟着上去，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提醒几句什么的。阿瓦拉克先到了书房，书房面向花园，有很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尽揽花园景色，“这里阳光很好，缺点是太阳直晒过来会热，而且在阳光下看久了文件眼睛会花，他一般会在下午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转到书房办公或是休息，在这里……”他走到窗旁一张胡桃木圆桌坐下，双手抚了一下桌面：“这里是他吃晚饭的地方。”
“但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阿瓦拉克站起来，“休息过后，他回到办公室。”
希里跟着他进办公室，他在办公室前坐下来，拿起笔，拉过离手头最近的几张涂鸦草稿，同时注意到了桌上的园艺类书籍，拿起来翻了翻，半天没说话。
希里等着他继续侧写。
“在不那么忙的时候，或者外面下了雨，植物生了虫，他会从书中寻找答案，做笔记，插上书签。这些书签画作来自一位优秀的植物科普画画手，绘画植物形态精准而且富有美感，像这样的人才，无疑在学术界拥有不小的名气，我也认识他。”
他拿起书签，书签正面着色，反面则是黑白的植物轮廓，他仔细看了一会，“有他的签名，希克斯阿舍杜兰德，我称呼他为希克斯先生。”
“前调白松香，中调雪松，尾调杏仁花和茉莉……嗯除了雪松的清冷，还有一点点苦味。”
“嗯……值得研究。”
阿瓦拉克动了动肩膀，似乎是从侧写的状态走出来了：“如果是□□中毒，尸检结果鉴定太简单了，但是报告上写的是天仙子碱中毒，不论是删减还是篡改，找出是谁在修改结果最重要。”
“那我们现在是去找验尸的医生吗？”
阿瓦拉克想了下：“我还要去确定一下苦杏仁味的具体来源，验尸官那边就由你来吧。”
“你要去哪里实验？”
“嗯？你不会那么快就忘记他了？”
罗伊斯。希里吸了口气，心想人家对你的印象可不怎么好啊。
但阿瓦拉克不在乎那些，诺维格瑞最方便设备最完善的实验室只有那么一个，不去那去哪？
不过不太巧的是，今天罗伊斯女儿带着女婿回来了，双方气氛不太好，女儿夹在中间努力打圆场，不是拜访的时机。阿瓦拉克犹豫了下，转身离开。
总得做点事。他思量一会，决定去那个关押潘西的地方看看。
希里来到保存尸体的医院，稍等了一会才等到主任医生雷斯达尔回来。
“要看尸体？”雷斯达尔疑惑地看着希里，“额，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调查人员？他们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一次了吗？”
“我是菲奥伦总督派来的，对这起案件想再梳理彻查，有特许通行证在。”希里出示了一下证件，“前总督的尸体现在保存在哪里？”
雷斯达尔似乎非常不情愿：“好吧，跟我来。提醒你一句，总督尸体用福尔马林浸泡保存的，气味会非常强烈，希望你能克制一下，不要呕吐到药物池里。”
“我想福尔马林的气味应该比不过孽鬼尸体腐烂的味道。”
雷斯达尔没说什么，带着希里来到阴暗的停尸间，穿过两个房间和一段长长的走廊，总督尸体单独保存在一个房间里，不点灯一点光没有。房间正中陈列着一具惨绿色的半透明玻璃棺材，尽管棺材还是合上，那股福尔马林的浓烈气味还是充斥着整个房间。在幽微的烛光照耀下，惨绿色半透明棺材里浸泡着一团轮廓模糊的人影，像一块夏季生满了藻类的死水，未知的怪物潜伏在死水之下。
雷斯达尔搓了搓手，从棺材旁边拿了一片破破烂烂的干抹布，双手抵住棺材盖，奋力推动，希里帮忙，随着缝隙移开，福尔马林的气味浓烈到刺鼻，眼角都分泌出了泪水。
“轻一点小姐，这么大件的玻璃很贵的。”雷斯达尔哼哼，把推下来的棺材盖小心地靠在地上，确定它不会滑落才放手。从随身的挎包抽出了三件手套，自己先戴上了粗线手套，然后请希里帮忙套上皮质手套，再套上一层最肥大的橡胶手套，扎紧手套口。穿完三层手套，雷斯达尔动了动肩膀，咕哝了什么，希里勉强分辨出他念的是向某位神灵祈祷平安、安抚亡魂的话，至于是哪位神明讳名听不出来。
“离远一点，小姐，我要干活了。”雷斯达尔吐了口气，开始一勺一勺地舀出福尔马林灌到一边的木桶里，随着液位下降，总督的尸体容貌渐渐显露出来，希里第一次见到用福尔马林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尸体，肤色惨白早已失去了生气，不知是不是错觉，脸庞似乎泡得有点肿胀，像一块质感可怕的油腻橡胶脸膜，嘴唇渗人的乌黑。
“尸体已经解剖过一次了，该有的结果全都出来了，小姐，你现在能看的不多。”
希里扫了一眼尸体：“尸检报告是你写的吧？”
雷斯达尔很不喜欢她的语气：“是，你在怀疑什么吗？那你可以直接说明，不用拐弯抹角。”
“总督的死亡毒物是天仙子碱，你确定吗？”
“那是自然，我的尸检结果不可能有错。”
“那天仙子碱为什么和福尔马林反应产生苦杏仁的气味？”
雷斯达尔愣住，好半天没答上来，希里本来就是胡编了一句话来试探的，对方如此反应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想，当即拔出银剑怒喝：“你是变形怪？”
变形怪抱头蹲下：“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连你的雇主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是一封信，让我来到这里变成雷斯达尔的模样，不需要亲自动手做什么，会有人帮我做专业的事，他给了我很大一笔定金，还说只要我在这待上两个月左右就行了，他会安排我离开，然后再给我一大笔钱，我……我就答应了。”变形怪畏畏缩缩地抱着脑袋，“我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那封信已经烧掉了，我看完它就自己烧起来了，还烫得我手指起了个泡！你看。”变形怪举起手，他手指上还有水泡愈合后的白点。
希里抵着下巴思考起来，看来这个幕后凶手做得非常小心细致，如果撰写尸检报告的雷斯达尔在报告出来没多久就离奇死亡，不仅惹眼收尾也太麻烦，暗中解决掉并找变形怪来冒充一段时日，等案件调查陷入僵局，风波平息，再安排关系理由将变形怪调走，一切就显得天衣无缝。
“带我去他的办公室。”希里想到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你没怎么动他的东西吧？”
变形怪急忙点头：“没有没有！那位雇主也说过我不要乱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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