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崎岖的道路把南绕山围成了一个困兽，救护车撕心裂肺地嚎叫了一路，还是被困在了半山腰。
导演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按照医生的嘱咐，火急火燎地喊着工作人员去准备云南白药冲成水剂。
周围一片嘈乱，人们迷茫而惶恐，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不断地探出头去看地上的人。
苏祁像是被断骨抽筋了一般，全身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他整个人都虚弱地挂在谢逐身上，胸口痛的像是被刀生生劈开，稍稍一动作，嗓子里就开始冒血。
太痛了。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像每个临死的人都会下意识回忆生前的事情一样。
他想到从小到大对他百般宠爱的家人，想到亲密无间的gm团，然后又想到谢逐……
他想到谢逐身上清冷的松香，想到谢逐给他的糖果，想到谢逐被他刺伤还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的样子，也想到谢逐决绝地对他说对不起的样子……
他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会不会在谢逐心里留下一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女鬼形象。
他又固执偏激的想，这样也好，让谢逐日日夜夜陷入噩梦，再也忘不掉他。
他不能跟谢逐一起同生共死。
但可以拉着他一起万劫不复。
可是想着想着，苏祁就开始觉得心疼，难受和愧疚逼得他眼泪情不自禁就往出淌。
苏祁紧紧咬着嘴唇，他用尽了力气抬起头去看谢逐，可是目光却涣散到怎么都无法聚焦：“谢逐……”
苏祁话音还没落，喉咙里就像密密麻麻爬过一群蚂蚁，又痛又痒，他忍不住偏头咳了一声，鲜血瞬间从唇角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
“我在……我在。”谢逐双眼通红，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他的身上被红色浇透了，一时竟分不清那是血还是烈焰，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滔天火海，五脏六腑都在火里焚烧。
就在一瞬间，模糊而又真实的画面横空劈入谢逐的脑海。
他仿佛又看到那件栀子花一般的白衣。
她在火里跳舞。
抽泣声随着皮肉焦绽的声音在耳边嘶磨，浓烟包裹了她的视线。
她在黑暗里疯狂的挣扎，混乱的脚步在地板踏出悲恸的哀鸣。
“救……命！”
呼救声一声连着一声割裂耳膜，那已经不能称为是人发出的声音，更像破烂的风箱发出拉锯般的嘶吼。
她哭的肝肠寸断。
终于，血一般的焰浪嚣张地一口吞噬掉了那一片白。
谢逐瞬间感到剧烈的头疼，浑身颤抖。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丧钟敲响，百鬼夜行，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匍匐在地，亲吻着来自地狱的火舌。
黑暗中伸出巨大的爪牙如同铰链一般扼住他的喉咙。
他的眼底再没有恐惧，似乎藏了一股极度扭曲的兴奋。
他闭上眼又睁开，露出了野兽面对猎物时才会有的雀跃。
那是恨意。
苏祁的呼吸越来越弱，他晕乎乎的，意识一片错乱。
他好像听到了谢逐的声音，可那声音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像空谷中幽幽的回音。
他果然还是没有站到谢逐身边吗。
谢逐他……
独自走向那条死路了吗。
苏祁突然心口一阵酸楚，他抓着谢逐的衣服，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谢逐……”
谢逐冷漠地垂下头。
“谢逐……”苏祁呛咳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像在水里浸着，他努力地冲谢逐挤出一个笑容来，又哽咽道：“别怕。”
别怕。
谢逐恍惚的看了他好久，突然瞳孔猛地皱缩，猛地喘出一口粗气，瞬间清醒过来。
他胸口不断起伏着，他试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地没有办法连在一起：“……坚持一会……救护车，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坚持一会。”
好像有一口大钟在谢逐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他使劲深呼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到鲜血的腥甜涌入口中，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救护车依旧被困的无能为力，好在很快工作人员就端了冲好的云南白药送了过来。
谢逐连忙伸手接过，又捞起苏祁的身子，把杯子凑到苏祁嘴边喂药。
苏祁一闻到药剂刺鼻的腥臭，胃里就一阵剧烈翻滚，他强忍着恶心吞咽了一口，突然猛地惊起身子，又全数呕了出去。
随着他剧烈的一动作，肺部就好像开了阀门，又不停地呕出鲜血。
大片大片的红在地上开成了花，妖异而鲜艳地刺激着每个人的瞳孔。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双腿发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旁边凑热闹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鸡掐了脖子一般的叫喊声：“吐血了！又吐血了！”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不会有传染病吧……”
“我们还是离得远一点。”
耳边又是一阵聒噪。
导演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在一片触目惊心中，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
谢逐心烦意乱，恨不得赶紧下场大雨把这一群叽叽喳喳的牛魔鬼怪都冲走。
他强忍着脾气，蹙起眉头，又抚摸着苏祁的后背，温声道：“听话，忍一忍，喝下去就好了。”
他不知道是在对苏祁说，还是在给自己心理慰藉。
苏祁难受的厉害，挣扎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被谢逐把药灌了进去。
等救护车来了把人送到了医院，苏祁吐血的状况就已经大致止住了。
医护人员把苏祁推到抢救室的那一刻，谢逐紧绷的神经终于咔嚓一声绷断，他后知后觉的腿软了一下，额头都暴起了青筋。
他贴在墙边缓缓靠住，费力地喘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抹了把冷汗。
他的脑子里像被侵入了病毒，强行地给他写着程序。
他想拒绝，却又忍不住的不断地乱想。
如果没有及时赶到医院会怎么样？
如果苏祁不是随身带着药会怎么样？
现在躺在床上的人还会不会有呼吸？
会不会……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的思想在对他进行残酷的猎杀。
他的瞳孔扩大到了极致，惊恐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忍不住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恐惧的窒息感传来，眼前一阵昏暗。
宋子虞是听到苏祁被送进医院的消息时，放弃了难得可贵的休假，风风火火从家里赶过来的。
他虽然不是苏祁的主治医师，却也受谢逐的嘱托一直在跟进苏祁的病情。
急救室外面人满为患，除了大片的患者家属，还能隐隐看到几个拿手机偷拍的不明人员。
他们挤在人群里，跟着家属惯性移动着，眼睛却死死地钉在谢逐的身上，好像是把人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
宋子虞看了一圈，面色铁青，连忙去保安处那里说明了情况，带了一堆人过来维护秩序。
直到一群人哄哄闹闹三五成群地离开，宋子虞才大步走去谢逐的身边，扶了他一把，安慰说：“别担心，那么多次都撑过来了。”
谢逐浑浑噩噩地点了下头。
“这事儿得联系他家人了。”宋子虞叹口气，又偏头看向谢逐：“小祁说你没有把当年离开的事儿告诉他，我挺意外的。”
谢逐垂了下头，又苦笑道：“他不会想知道的。”
抢救进行了半个多小时。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谢逐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医护人员环顾了一眼，先跟宋子虞打了个照面，又走到谢逐身边：“苏祁家属是吧？”
谢逐颤抖着说：“是。”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这个状况肯定是得住院的。”她低头翻了一下就诊记录，又说：“你们先赶紧去办手续，具体的等各项检测报告出来了，我们再讨论进一步的治疗。”
宋子虞瞥了谢逐一眼，抢先道：“你去办住院，这儿我看着。”
直到谢逐六神无主地从急救室离开，宋子虞才拉了医生去一边询问情况。
“患者半年前被诊断心衰为三级，心脏的问题引起了肺动脉高压、肺部淤血，才导致了大量咯血的状况，”
医生推了推眼镜，把报告翻了一页，又道：“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他的心脏上，如果情况再恶化，就必须要考虑手术治疗甚至心脏移植。”
她又顿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迟早的事。”
宋子虞拿舌尖抵着后牙根，过了好半晌，才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后续的问题跟我谈就可以，谢逐那边别让他知道太多。”
被推进病房的时候，苏祁就已经缓缓转醒，他脸上还戴着氧气罩，顺畅呼吸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找谢逐的身影，谢逐坐在床上看着他，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纸，憔悴的好像一个油尽灯枯之人。
苏祁一阵心疼，眼眶突然就红了。
“别哭。”谢逐伸手抹开了苏祁眼角的泪水，沉默了好久，才艰涩的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他的话说完，两个人又突然一起想到了什么，相视着苦笑了一下。
苏祁身体酸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他强行扯出了个笑容，用气音道：“感觉……想你。”
话音还未落，苏祁又沉沉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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