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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童蒙岁月(上)


寄人篱下,不管多愚钝的孩子,都得学会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不然,他的日子一定很难过,窦乂也不例外。窦乂人长得漂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小嘴又甜,不叫尊称不开口,很快,杜府上下,都喜欢这个知礼懂事的孩子。

【终南山人评曰:这也算是求生本能的一种吧。】

管家朱三要上街采购,瞥见窦乂一个人撅着屁股在大树下看蚂蚁抬虫子,便问窦乂:“八叉,从进府以后,还没上过街吧?”

窦乂抬起头来,眨着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未语先笑,恭恭敬敬地答道:“大叔,我都是在院子里玩,怕走丢了,没出去过。”

朱三呵呵一笑,朝窦乂招了招手,笑道:“天天都在家里玩,玩久了也没有意思。走,大叔带你见识见识这大长安城。”

“谢谢大叔。”窦乂一听要出去玩,眼睛瞬间笑成了一弯月牙儿。他丢下手中的棍子,一蹦三跳地跑过去,拉着朱三的衣角,走出门来。

长安城外郭城内设东西两座集市,面积相等,各占两坊之地,南北长约三百丈,东西宽约一百二丈,面积约一千四百多亩。市场有围墙,开八扇门,内有井字形街道和沿墙店铺,将市内分为九个区,每个区都四面临街,店铺沿街而设。

西市距西面的金光门较近,这里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被称为金市。周围坊中居住了不少外地的客商,有来自中亚、南亚、东南亚及高丽、百济、新罗、日本等国的商人,尤以来自中亚波斯、大食的客商最多。西域商人带来了香料、药材、食物、动物、玉石玛瑙、奇珍异宝、羊毛织毯等卖给大唐之人,再从大唐长安采购丝绸、织锦、瓷器、茶叶、珠宝玉器、金银器皿、知识典籍、各种器具等带回西域。唐人称西域人为胡人,胡人在长安受到唐人的尊重与礼遇。胡人在此也开设了自己的店铺,如西域珍奇、大食货栈、波斯酒楼等。来自西域的高鼻深目、长相艳丽、能歌善舞的胡姬,大多散布在各处的酒肆中当接待,尤为受到大唐长安年轻人的喜欢和追捧。

【终南山人评曰:唐代诗人杨世源的《胡姬词》描写这番景象: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渡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留。】

一到街上,窦乂的眼就不够用了,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只看得心荡神摇。看到奇异的物品,就挪不开步,朱三连番催促,能移动脚步。他又怕自己走丢,一路都紧紧地拽着朱三的衣襟,拖得朱三也走不动路。朱三哭笑不得,一路都不停地提醒窦乂:“前面还有更好看的。”

窦乂嘴上“嗯嗯”地应着,脚下却磨磨蹭蹭,脖子恨不得拧成麻花,可以四下环顾。

朱三见窦乂看得新鲜,索性就慢下来,由着他尽兴看:“八叉,热闹不?”

窦乂他仰起带笑的小脸,无比兴奋地答道:“热闹!好多人!大叔,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朱三听见这么有趣的孩子话,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叩了叩窦乂的脑门,打趣道:“屁大的娃,口气不小,还一辈子,你大叔我才活了半辈子。”

窦乂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几声。

“你们扶风的集市怕是没有这么大吧?”

窦乂叉了叉双手,偏头想了一想,然后掐住一个小指头,举到朱三眼前,笑道:“大叔,扶风集市就像这么点大。”说完,他又抡起两只胳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煞有介事地说,“西市就像这么大。”

“你这比喻倒形象。”朱三赞许地笑道,“这西市又叫‘金市’,据说这里的商贾日进斗金。”

“天呐!”窦乂一激动,双手又不安分地叉了起来,  “他们家的柜子里岂不是全都装满了金子?”  说完,窦乂天真地感叹,“金子多了真好!”

朱三哈哈大笑起来,刮了刮窦乂的小鼻子:“你个小财迷!这做买卖,挣的钱的确多。”说罢,他又叹道,“只不过又俗话讲了,商人是‘富而不贵’。就算是西市最富的人,也比不过一个品外的小吏有身份、有地位。”

“贵有什么用?我要是富了,就不求贵。”窦乂说着,想起在扶风时的贫苦日子,又叹道,“我们扶风乡里,春荒时饿死的,冬寒时冻死的,不计其数,但凡有银钱二两,可以吃饱穿暖,一家人团团圆圆,也就是一辈子最大的福分了,哪还想什么贵。大叔,不怕你笑话,我成天做梦都想捡个金元宝。如果有钱,阿娘,也不至于……”说着,眼眶一红,便说不下去了。

朱三宽慰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嘛,要向前看,如今你跟着杜公,将来当官做老爷,前程好着呐。”

自己吃着杜家的、穿着杜家的,还想着自己的亲爹娘,万一他在舅母面前说到了,会把自己当成没良心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狗。窦乂担心朱三理解错了,忙道:“舅父舅母待我恩重如山,将来我如果赚了钱,一定孝敬他们。”

“哟,你这孩子,小小年轻竟然还有这份孝心,难得、难得啊,呵呵,你舅母听到这话,就别提多高兴了。比起咱家的那位公子……不说了,不说了。”朱三听到窦乂话题一转,知道他的心思和处境,又不便明说,只将话点到为止。

窦乂笑道:“大叔,八叉年少不懂事,有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你还得多提醒我啊。”

朱三微笑点头,心想,这孩子心思缜密,小嘴又甜,将来肯定是个人精。

窦乂跟着朱三回到府上,就看到舅舅和舅母正站在树下,逗弄着一只白子玄凤鹦鹉。窦乂先捋了捋衣服,才畏畏缩缩地走向前行礼。

窦乂恭敬地唤了一声:“舅父,舅母”。

杜义德朗声笑道:“八叉啊,跟着朱三叔去西市,可增长了见识?”

“西市比我们扶风的集市不知大了多少倍呢。”窦乂老实答道,“各国的货物多得我都看不过来。还有许多胡商,我瞧着跟我们唐人差别好大。我见识浅薄,只觉着眼花缭乱呢。”停了一下,他不无羡慕地说道,“听朱三叔说,西市的商人日进斗金,他们可真会赚钱呢。”

“哟,八叉。”李夫人笑道,“你该不会想做个商人?”

“商人,商人。”白子玄凤鹦鹉学舌道,“做个商人、做个商人。”

“我……”窦乂听出了李夫人口气中的不屑和嘲笑,他瞄了一眼玄凤,心里暗想,我倒是想做个商人,可身无分文做资本。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便沉默不语。

杜义德见窦乂迟迟疑疑地,怕他真正动了从商的心思,于是正色道:“当年太宗皇帝曾经说过,工商杂流,不可逾越官阶,与贤士比肩而立、同坐而食。经商,永远低人一等,你当是什么好事吗!”  

窦乂听见舅父似乎口气不悦,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声答道:“舅舅教导的是。”

杜义德对窦乂的态度还算满意,便改变了语气,和和气气地说:“八叉呀,你父亲战死在西域,皇上念他忠勇英烈,特别奖赏你入国子学读书。这国子学收的都是皇室和高官家的子弟,你能进国子学读书,不但是无尚荣耀,还能认识许多高官子弟,这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

国子学怎么样,窦乂完全没有概念。听舅舅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大唐最好的学校了。窦乂恭恭敬敬回答:“一切凭舅舅作主。”

杜义德说:“你娘临死时交待过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去当兵。”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水,杜义德喝了一口,颇有感慨地说:“这人混得好了呢,是别人拼命,自己享福。可你窦家呢,祖祖辈辈都是自己拼命,让别人享福。你跟着我呢,这种状况就会改变。进了国子学,好好读书,将来在朝廷里谋一个好差事,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进国子学读书,是皇上赏的,不光是因为你父亲为国阵亡,也有你舅父多年侍奉驾前的情面。”李夫人对窦乂一向冷淡,如今窦乂名下有着二十亩良田,又想窦乂将来或许能混出了个名堂,便刻意对窦乂的显示出关怀,“你进国子学拜师的束脩之礼,我将亲手筹办,希望你入学后能刻苦研读,也不枉费了我们的一片苦心。”

“有劳舅母费心,舅母的教导八叉谨记心上。八叉已无父母,舅父舅母便是我的再世爹娘。”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窦乂的这一说一跪,着实让杜义德夫妇吃了一惊。窦乂刚从扶风来的时候,还是个四六不懂的孩子,没想到仅仅一年的光阴,竟然变了个模样。不仅行事周周正正,让人找不到毛病,就连说话也不再是俚言俗语,用字用词也文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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