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匍匐在谁脚下
无过被四名守卫死死镇压，这些守卫并没有因他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而对他手下留情，反而是因为他拼了命的挣扎，卸了他的右胳膊。
无过浑身冷汗，现在的他除了拼命挣扎他想不到其他办法。妙法捏碎了玉珏，却被什么绊住了来不了，究竟是什么绊住了妙法？
无过根本想都不敢细想。
妙法那般娇气，吃不得半点苦，让她少睡半个时辰用来修炼都不愿意，这么久了一直以小猫爪子不方便握笔为由搪塞，无过就真没舍得让她习字。
他这般纵容的妙法，不知道此刻正在面临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一瞬间无奈和无能冲上头顶，冲得他双眼通红。
“咔”。又是一声脆响，侍卫们见他还在挣扎干脆连同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疼痛和悔恨交替在四肢百骸中冲撞，突然，无过就什么感觉不到了。他仿佛又进入了每个月十六时那个混沌的空间。可今天不是才十五吗？他怔怔的想不到结果。
就在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时，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向他飘来！无过马上辨认出，是妙法的声音！
混沌里终于有了声音，无过被指明了方向，朝妙法的声音拼命走去，面前有一道厚厚的软膜挡住了自己，他双手攥起那软膜，手臂上肌肉鼓起，青筋一抖一抖的，终于在那膜上撕出道口子来。
紧接着暖黄色的光照了进来，他从那黏腻的膜中冲了出来，就看到了自己挂在心口上的妙法。一身鲜艳的红衣，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头上凤冠遮挡住半张脸，又如献春礼方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与神秘。
美则美矣，但不该出现在此地此时。
无过心里一紧，“妙法……”
他唤她，往日里只要无过出声，妙法不管是何种情况下都会回应，哪怕是生气装睡也不会无视自己。
可现在妙法却恍若未闻，在一人多高的镜子前转了一圈，欣赏自己曼妙的身姿。
她素来是爱美的，也是美的。
无过一愣，又叫了一声：“妙法！”这次他抬高了声调。
妙法一回头，目光穿过了无过，笔直的看向门口，面色也冷了下来。
无过扭头去看，皇帝正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妙法！跟我走！”无过大声在妙法耳边喊，妙法表情丝毫不动。
‘放弃吧，她听不到的，这只是你的意识而已。’
妙法没有回应自己，另一个声音却回答了自己。这个声音，无过很熟悉，——就是无数个十六夜里蛊惑自己的声音。
低哑的，沙沙的，如一条恶毒的蛇缠绕在自己脖颈上，无时无刻不在吐露那些渗出毒液的字。
“什么意思！”无过顾不得许多，第一次直接与那个声音对话。
‘就是说，你的意识飞了出来，看到了她发生的所有事情。可你不是实体，你看看你根本无法触碰她分毫。’
无过不信邪，想去摸摸妙法被撞红的额头，他已经知道了妙法为什么被绊住了无法来。
也看到了妙法被撞红额角后，强忍着泪珠的易碎坚强。
无过的手指穿过妙法的额头，又摸了摸还是摸不到。不要说妙法，就连窗框上的符纸，和那笑得恶心的年轻人他统统碰不到。
无过心急如焚，可惜他现在除了着急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妙法再一次撞了手臂，看妙法左右闪躲，最后败落，纤细的脖子被套上一圈因锁链。他目眦欲裂，胸口憋闷仿佛要呕血。
还没等他缓过这口气，妙法就被拽起了手臂，她的皮肤很白，像牛乳凝结的那一层薄薄的奶皮，吹弹可破，隐约能看到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就是这样一只漂亮的手，被无情的刀尖毫不犹豫的割开，暗红的血犹如一条小溪顺着她白皙的手背蜿蜒而下，落在准备好的白色瓷碗中。
妙法细微的呜咽声，传到耳朵里掀起地动山摇的巨响。无过发了疯的想要阻止，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恨吗？悔吗？’
那个声音问。
听到皇帝要把妙法留下砍尾巴续命，无过喘着粗气，根本无法回答。
‘也对，要是我，我也悔恨的。恨自己弱小，弱小到根本无法挣脱侍卫的压制，根本无法帮助妙法。’
“住口！”无过怒斥，那个声音戳中了自己最深处的痛。
是的，他悔恨，悔恨自己这般弱小，什么都不会。在强权和武力面前，自己这般弱小，只能屈辱的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向这皇权天威匍匐脚下。
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无可厚非。可他还把妙法也搭了进去！
是那个在冰天雪地了勾着自己裤腿耍赖说让自己救她的妙法。
是那个会在自己虚弱时，气鼓鼓的说，只想对自己好，就那么简单的妙法。
是那个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点破他自己折磨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妙法。
是那个不论何时都会回应自己呼唤的妙法。
是那个就算自己变成了怪物，也不会害怕后退，还会让自己和她一起逃走的妙法啊……
这样的妙法，自己却无法保护她。
‘悔恨吗？我把我的力量送给你吧。足以掀翻世间的强大力量，只要你想要，我就都赠与你。’那声音笑呵呵的道，仿佛它口中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一支笔，一把纸伞，无过点头的话，他立时毫不吝啬借出。
“不，我不要这么多。我只要能够救出妙法的力量就好。”无过摇头，他还保有理智。
只是皇帝强抱住妙法的画面令他快要发疯。
‘这可不是谈条件，你若要就全都要了，若不要就全都不要。没得选的，呵呵。’
“我需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只需全盘接受就好。’
越是充满诱惑不需要付出什么，那只能说明自己要承担的是常人无法想象和付出的代价。
无过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刻入肉里，他还在犹豫。即便他未曾问过这个声音是谁，为什么存在自己身体里，但他猜测肯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自己的身世，足够让清泉观掌门监管自己十八年，让妙法无法出声明示，肯定不简单。
甚至可能是不详的。
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控制好这股力量，也没有把握承担这不祥的命运……
无过犹豫，情势却不容他再犹豫。
眼前的妙法吞下了解药，年轻修士喜形于色，皇帝也甚为满意。只有满身珠翠，凤冠霞帔的妙法木讷的站在那里，漂亮的绿眸都不再有光彩了。
无过站飘在妙法身前，看她浅浅皱眉问：“我……兄长呢？”
“嘭咚！”心脏重重撞在无过的肋骨上，重的发疼。
那皇帝傲慢的瞥了一眼妙法，又被妙法的美艳惊得挪不开眼。
“小美人你想如何？”
“事已至此，我走不了了，那你至少应该放我兄长离开吧。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被我用幻术迷惑，以为是我的兄长带我来参加献春礼罢了。他就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和我没关系，我都不认识他！”妙法咬了咬唇，这是她用尽毕生的急中生智撒下的谎言。
无过的手指穿过妙法的脸颊，他苦笑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喃：“笨猫，你这样急急解释，谁还能相信我们是不相干的路人……”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定。
无过收回手，下决定的过程是很艰难的，一旦下了决定又觉得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给我吧，把你的力量一丝一毫都不要保留的给我。”
‘呵！这样才对嘛！你记得你上次也回应了我那次，那个最后的愿望？’
无过怔了怔，那句“那若我想要这天下匍匐在我脚下呢？”历历在目，彼时自己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天下匍匐在脚下，自己要天下匍匐在脚下有何用处？
此时，无过醒悟了。
为何要天下匍匐在自己脚下？
当然是为了自己不再匍匐他人脚下，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不被他人欺辱。
如此简单的道理罢了。
‘看来你悟了。那我便把我全部力量悉数赠与你！’
无过勾唇冷笑，何来悟不悟的，无外乎是有一双名为命数的手在推着自己走罢了。若是不顺应，那这急切与自己撇清关系的小猫咪不就完蛋了吗？
他微微叹口气，认输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自身难保了还在惦记保护我？
我真的值得吗？无过反问自己。
这样的话，自己就再也没有办法放手了啊。
一瞬间，他的意识被扯回身体里。手臂的上的剧痛让他清醒了过来，这阵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身体里涌出一股陌生的力量，犹如开闸泄洪的水，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冲刷着身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丝血肉。
压着无过的两位侍卫，只觉得手上一凉，又是一痛。常人无法忍耐的剧痛让这些军营里锤炼过的士兵撤开了手，仔细看自己的双手，正在滋滋冒着热气，伤口流淌着热血，泛起焦糊的味道，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灼烧了一般。
那无形的火在身体内部流窜起来，侍卫们的惨叫声划开了这太平的宫城夜空。
皎白的圆月下，四名侍卫体内的青色火焰破体而出，那幽然的青芒照亮了那些面如死灰的宫人的脸，也让那些宫人看清楚了刚才那被压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无过，面无表情的悬在半空中。
月白的长袍猎猎作响，白玉簪滑落断成两节，夜风扯开他的长发，柳条的纹路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缓慢舒展开，幽幽的散出浅淡的光彩。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55453/55453617/890746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