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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此时凉州王府主院中,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妇人一头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快到耳顺之年了,脸上苍老之色略盛,薄唇抿得很紧,唇角的皱纹十分明显,在下巴上如同刀刻的痕迹一般。

        那沧桑的右手上盘着一串佛珠……

        这便是凉州王的妻室,也是燕执的嫡母,萧王妃。

        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妇人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很,垂着眸子抿着茶,虽是一头青丝,但脸上苦相更甚。

        这妇人是凉州王已故长子燕护之妻萧氏,也是萧王妃娘家内侄女,十六年前夫君死在了战场之上,守寡至今……

        堂上站着萧王妃的贴身嬷嬷兰嬷嬷,轻声道:“王妃,老奴派人去七爷院子看过了,说是吐了血,还叫了郎中,如今正在施针呢……”

        萧王妃盘着佛珠的手指一顿,“啪”地将佛珠往桌案上一拍,叹了一声道:“就知道是个不能成事的!”

        萧氏身子一抖,嘴唇蠕动了一下,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轻声道:“母亲不急,来日方长。”

        萧王妃目光寒凉,冷声道:“老七这身子已经不能上马打仗,若是又不能传宗接代,我燕家要他又有何用!”

        萧氏嘴唇抿紧,打定主意不提醒自己这位强势的婆母,曾经的燕七爷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又是因为什么成了这副模样,只闭了闭目,道:“郎中曾说过,七弟之病要好生养上几年,有反复也是正常的,说不定是今日有些累着了,才突然加重。”

        萧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捧起佛珠盘着,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又看向那婆子,道:“那位长公主怎么样了?”

        “说是受了些惊吓,其他的不知晓。”

        “竟没闹腾?”

        萧王妃狐疑地看向兰嬷嬷,却见兰嬷嬷摇了摇头,道了声“没有”。

        萧王妃紧蹙着双眉,手中佛珠盘得快了些。

        听说这福安长公主自小娇宠过盛,知晓自己被嫁给了这么个废人,竟然没翻天?

        萧王妃嗤笑了一声,道:“派人继续盯着,有消息再来报吧。”

        兰嬷嬷应下后便出房门吩咐去了,屋中只剩下萧氏婆媳二人,那萧氏轻声道:“母亲放心,七弟妹远嫁而来,媳妇会时常去相伴的。”

        萧王妃淡淡地“嗯”了一声,只道了句“你有心了”,便借口乏了,让她回去歇着。

        待萧氏离去后,萧王妃盯着手心盘着的佛珠,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薛长龄在偏房中等了许久也没有消息,虽没什么胃口但身子实在虚弱得很,只强撑着吃了几块糕点。

        此时体内迷药的作用完全消散了,薛长龄已经褪下了一身婚服和一头凤冠,一头青丝在脑后松松垮垮地绾起,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透过窗户瞧一瞧外面的情形。

        已经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婚房那屋的门一直紧闭着,从未打开过……

        薛长龄手脚冰凉,心中紧张、惊惧、悔恨交织在一起,双手一会放在身前交叠绞动着,一会又背在身后。

        终于,婚房的门打开了,郎中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抬头望了一眼月色,叹息了一声,便背起药箱闷着头往前走。

        薛长龄心道不好,急忙冲出房门上前拦住了郎中,道:“郎中留步,还请郎中告知,燕七爷的病如何了?”

        陈郎中扭头看向薛长龄,只叹息了一声,道:“命保住了!”便不再言语,快步往院外走去。

        薛长龄一颗心放下了半个,还要再问,陈郎中却根本头也不回,薛长龄无法,只能来到婚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过了一瞬,门便开了,那名为阿褚的小厮露出自己的小圆脸,向薛长龄行礼道:“阿褚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要事?”

        薛长龄纠结着道:“只是想来看看七爷,不知他身子如何了?”

        阿褚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道:“七爷暂时没什么大碍,如今已经睡下了,只是受不得刺激。”

        薛长龄想提出进去看看他,却听阿褚说他已经睡下了,怕进去之后惊了他,他再咳血给自己看,便道:“今夜可需我来侍疾?”

        薛长龄长这么大哪里伺候过人,不过是觉得这人是自己不小心弄晕的,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显得太寡情了些。

        阿褚急忙行礼道:“殿下一片好意,卑职替七爷谢过了,只是七爷夜里离不开人,殿下金枝玉叶之体,若是七爷醒来,知晓卑职竟让殿下伺候,只怕卑职又要挨骂了。”

        薛长龄不便添麻烦,便应下后准备回偏房,扭头便见一个方脸小厮在门口值守,看到她后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薛长龄思忖片刻,便问了他的名字,才知他名为阿魏。

        薛长龄望了一眼婚房中缓缓熄灭的烛火,将阿魏请到一旁,道:“阿魏,七爷他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阿魏迟疑了片刻,有些为难,道:“七夫人,这话卑职不好说……”

        薛长龄轻声道:“无妨,你只跟我说,七爷的这腿,和咳血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就好。”

        京城对凉州的态度十分微妙,燕执这位凉州小将军的名号,在京城之中也有些名气。

        她不能相信,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阿魏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两年前了,西凉来犯,七爷领兵应战,战事胶着,一直打了三个月,七爷带了几十个人前去偷袭西凉营地,可是听说是后方援兵出了问题,七爷在冬日荒原之中与西凉军苦战三日……”

        阿魏面露悲戚之色,微微有些哽咽,道:“虽然七爷最终被救回,可是郎中说,下半辈子怕是只能与轮椅为伴,无法站立行走了,至于咳血,便是在冬日荒原暴露了太久,伤了身子的根本,这才时不时咳血……”

        薛长龄恍然,心中难受得很,谢过阿魏后,便失魂落魄地回了偏房,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

        所以她这位夫君燕执,曾经确实是凉州小将军,却因为一桩战事,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薛长龄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思绪纷乱,这一夜不知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半梦半醒间,被唤醒时还是昏昏沉沉的,起身后梳洗打扮完,便第一时间进了婚房。

        昨夜那一阵兵荒马乱把她弄懵了,如今既然知晓她这夫婿身子不好的来由,那她心里负罪感也轻了些。

        而且她这夫婿虽然上马打仗是困难了些,但是古往今来,手握兵权者也不一定是能征善战之人。

        他既曾经领兵打仗过,那纵然武艺不通又有何妨,若她当真能与夫君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也未必没有真正手握凉州军权那一日。

        就算不能将弟弟救出京城,能给卫允宪些震慑,让他不敢对弟弟怎样,也是好的。

        而且这样的可怜人,既然成了她的夫君,那么她待他好些,也是应当的……

        薛长龄心中微定,问了小厮庖厨的位置后,便前去庖厨将早膳端来,缓缓向正房走去。

        薛长龄一进正房,便见阿褚正抱着被褥往箱笼处走去,看到她时明显一愣,接着便尴尬地笑笑,将被褥胡乱往箱笼里一塞,上前想要接过薛长龄手中的早膳,道:“殿下金枝玉叶,怎能做这样的粗活,还是交给卑职来吧。”

        薛长龄避开了他,绕过屏风便往内室中走,一边道:“不算什么粗活,正好我也要用早膳的,便来与七爷一起用。”

        燕执正坐在床边系着衣带,听到薛长龄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时,手指明显一顿,眉头微蹙又立刻松开,骨节匀称又盈润纤长的手指翻飞,熟练地系好了衣带,便勾起了唇角,仰头看向从屏风后款款而来的薛长龄,道:“殿下起得这般早?”

        今日的薛长龄没有穿昨日的那身婚服,换上一身浅黄衣裳,只在裙摆处点缀了些黄茉莉的纹样,发丝绾起了简单的发髻,只斜斜地簪了一只金钗,浑身上下,再无别的饰物了。

        燕执有些惊讶,打量着薛长龄。

        薛长龄也知自己新婚第一日穿的有些太素净了,将早膳放在桌案上后,便轻声道:“父皇母后刚过世不久,所以我才这般装扮,七爷可会不喜?”

        薛长龄说这话时,眼眶和鼻尖红彤彤的,在她那张素净苍白的小脸上,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燕执的脸如薛长龄一般苍白,眼底还泛着乌青,闻言也紧蹙着双眉叹息道:“殿下言重了,先皇与先皇后薨逝举国哀痛,我身为驸马,自然要与殿下一同缟素。”

        薛长龄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喜,抬眸看向他,脸上绽开了柔柔的笑颜,道:“多谢夫君体恤。”

        看来驸马对她是心怀疼惜之情。

        此时阿褚捧着衣衫进来了,伺候着燕执穿了外裳,薛长龄在一旁瞧着他这外裳,却觉得不太对劲。

        这是一身月白直裰,寻常读书人才会穿的衣裳。

        而这衣裳穿在驸马的身上,竟然既合身又合气度,俨然一个满腹诗书的温润书生……

        燕执发现薛长龄在盯着他看,忍不住在唇边握拳又咳了咳,压下心中那股燥郁,一臂顺从地搭在阿褚的胳膊上,由着阿褚将他搀到了旁边的轮椅上坐定,接着自己伸手操纵着轮椅来到了桌案前。

        薛长龄仍然在看他,有些迟疑地试探道:“不知七爷今日如何安排?”

        燕执一顿,一双桃花眼微抬,看向薛长龄,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慢吞吞地斟酌着道:“我有一两日婚假,可在府中歇息。”

        薛长龄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有些失望,正思考着怎样自然地套出他是否掌军权时,却听燕执又道:“殿下是想出府欣赏一下西北风光?”

        薛长龄一愣。

        “按说殿下远嫁而来,我身为驸马,自是应该利用这两日婚假陪同殿下出府玩玩的,只是我这身子……”

        燕执眸光一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双手轻拍双腿,接着便轻轻地咳了起来。

        薛长龄见状,急忙伸手递上帕子,却见燕执摆着手道:“殿下不必忧心,昨夜陈郎中将我这身子调理得健壮些了,等今日向父亲母亲敬完茶,我便带殿下去……”

        燕执话还未说完,又是剧烈一咳,薛长龄感觉心都在随着他的咳嗽颤抖着,急忙起身笨拙地拍着他的背,道:“我没有想出去玩的意思,你在家中养好身子,若是三日婚假不够,就再多歇几日。”

        薛长龄的柔软小手触到燕执背上时,燕执整个人一僵,想要躲开却又无处躲避,只能抬眸向阿褚使了个眼色。

        阿褚急忙上前,伸手用力地拍着燕执的后背,道:“七爷您先莫要说话了,过会还要前去敬茶祭祖,仔细您的身子。”

        薛长龄见阿褚伺候的比她好多了,便在一旁坐下,心道这敬茶祭祖流程繁琐,燕执身子骨弱成这样,能撑得下来吗……

        此时外面一阵响动,只见一个小厮上前行礼,道:“七爷,七夫人,主院那边来人催了,若是再不去,只怕赶不上时辰了。”

        薛长龄闻言微微蹙眉,这还远没到时辰呢,怎么就来催了……

        而且敬茶这种虚礼,她自己去走个过场就好了,燕执的身子弱成这样,还不知道今日这繁琐的礼节能不能撑得下来呢,不如多歇息一会,为出府祭祖养精蓄锐……

        燕执还没来得及将咳嗽收回来,却听薛长龄道:

        “烦你去跟主院说说,昨夜七爷受累病倒了,今晨只怕是起不来了,只我一人去敬茶可行?”

        薛长龄话音落下,屋内登时静了一瞬。

        而且是静的可怕。

        只有在一旁的阿褚憋笑失败的“扑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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