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怪校奇谈（4）
早八点，排队用饭。
九点，集体活动。
中午十二点，排队用饭。
下午两点，手工课。
整整一个上午，九五没看见他的“朋友”。
在这种特殊学校，学生受到严格看管，不可能落单那么久，像这样突然消失一定出事了。
手工教室是一座大平屋。玻璃窗和后门紧锁，出口只有前门，两个老师轮流看守。
九五根本没法溜出去寻找“朋友”的下落。
0336悄悄换到他身边的位置，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九五脸上看不出情绪，抓着一截木材，打磨抛光。
虽然学生运动协调能力低下，教职工并没有放弃这些孩子，手把手教他们简易手工。
不知是入戏深还是怎么的，几个玩家制作的成品都比npc差，九五更是个中极品，小木板粗陋得人神共愤。
0336一边折纸一边说：“别跟我装傻。”
“不装傻你等着崩人设啊？！”
为了维持该死的人设，他们不能单独行动，不能跟教职工交流——喊饿可以，询问某一个同学的下落绝对不行。
“对哦。”九五忽然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我问系统啊。”
0336手一抖撕破了半张纸。
问什么系统！
嫌积分烫手吗！！
九五这个狗大户眼睛都没眨一下，豪掷一千积分，打听到“朋友”的下落。
“他在医务室。”
沉思片刻，九五弯起嘴角，有点讨好地笑，“帮个忙好吧？算我欠你人情。”
0336刚想说什么忙，九五抓起那只惨不忍睹的手工木板，猛的往头上一砸。
鲜血瞬间迸出额角。
直到这一步动作还是非常流畅，然后……他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哭，焦急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只能瘪起嘴，哇哇大叫。
“呜呜呜呜！痛痛！！”
……神经病啊。
0336目瞪口呆。
干嚎声撞破教室的安静。
几个npc不知所措哭泣起来。有人打翻了工艺品，有人害怕地藏到桌上，乱哄哄闹成一团。
混在人群中的玩家早都习惯了九五作妖，神情冷漠，静静看他表演。
可怜0336就在神经病旁边，躲避不开。
玩家怜悯地想。
下一秒，他们看到冷静严肃谨慎抠门的0336皱起脸：“呜呜呜！怕！！”
众人：？？？
老师匆匆安抚住学生，匀出一个人，领受伤的孩子去医务室。还有一个孩子惊吓过度，不肯离开同学，只好把人捎上。
医务室素净整洁，空气中飘散着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
紧急铃一响，校医立刻到位。九五前脚进诊室，后脚就被按上手术台做了局部麻醉。
校医手法利落缝合伤口，不忘柔声细语安慰小朋友。
0336哭半天，见他上针了，飞快抹干净眼泪，溜去病房。
病房很多。
不合常理的多。
好像学生到学校来，就为了做手术一样。
他隐隐察觉不对，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
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紧闭的铁门映入眼帘。是科洛西姆类似的式样。
0336心口发沉。
难道这间学校也是一座研究所？
用力推了推，打不开那扇门。
有风吹来。
窗台淡蓝色小花随风轻摇，它不知道“光”是虚假，贪婪地吸收养分。
一只布满细小疤痕的手伸了过来，将花盆搬至阴凉处。
无声无息。
0336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近，竟然丝毫没发觉人类的气息。
校医停在学生面前。
虚假的“光”模糊了面部轮廓。
他轻轻捉住学生的手臂，温柔地笑：“在找什么呀？”
0336尽力放松一瞬间绷紧的肌肉，维持特殊学生的人设。
不说话。
安静地看他。
校医轻声叹：“吓坏了吧，可怜的孩子。”
手臂被牢牢握住，温柔且不容抗拒的力量。
0336沉默着迈动脚步。
他们一路走回诊室。
校医从满满当当的药柜里抽出一只暗褐色玻璃瓶。
“来，吃药。”
0336低着头，抿紧嘴唇。
校医轻声哄：“好孩子要乖乖吃药哦。”
僵持片刻，校医让步，分装了药片，塞进学生的口袋：“不舒服，吃药，好吗？”
“……”
“好吗？”
“好。”
“乖孩子。”校医笑了笑，“回去上课吧。”
0336低头站在原地，不动。
人没有找到。
他不敢走。
那边九五过了麻醉劲儿，直挺挺坐起来，公鸭嗓不清不楚活像含了一喉咙漱口水：“亲爱的，你也开刀啊。”
校医刚刚把隔壁休息室门打开，九五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往身边来。
等意识清醒，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的“朋友”。
莫一白额头缠着几层绷带，换了一身宽大的病号服。风吹进纱窗，拂起他宽松的衣袖，越发显得身姿秀逸。
九五突然想到异域一种落叶乔木，春风扶枝，也是这么好看。
叫什么来着。
leo、还是young……忘了。
九五脑子还有点晕，傻呆呆笑：“你来看我吗？”
莫一白不说话。
安静地笑。
他到白色房间治病很痛。每次不舒服哥哥摸摸头他不痛了。
这个人也要治病。也会痛。
他想摸摸头但是这个人他不认识。老师说不要碰不认识的人他们不知道你很好。不要伸手他们会生气。
但是这个人没有生气。
九五那个公鸭嗓麻醉得七零八碎，还在孜孜不倦唧唧歪歪。
嘎着嘎着，他发现“朋友”靠近了一些。
可能他眼神发飘，也可能靠近他的手指发颤。
那只手颤颤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像他这个随时自残的神经病值得世界上最真挚的珍惜和爱护。
“不要痛。”
莫一白在医务室待了一整天。
术后反应良好。夜里，他被送回寝室。
宽大的病号服裹满凉风飘飘摇摇。“噩梦”怼在墙角尽量不看。小笨蛋除了不好好穿衣服没别的毛病，安安静静的，不刻意关注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太安静了。
“噩梦”又忍不住担心，忍不住去看。
透过衣袖仓促一瞥，“他”猛然发怔。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逼近，抓起他的袖子。
莫一白乖乖坐在床边看图画书，厉鬼凶狠的动作吓了他一跳。
“别动！！”
“噩梦”按紧他瑟缩的手，捋开衣袖。
莹白纤细的手臂爬着淡淡的青紫痕迹，还有各种各样丑陋的伤疤。
“你挨打了？！”
不！不可能！“他”观测一千多种未来，才选择坍缩的一种现实，不可能出现意外！
“噩梦”阴冷冷盯着那些痕迹。
淤痕浅淡。
是进入游戏以前受的伤。
以前。
他过得不好。
“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到无法忍受的悸痛，灌满厉鬼腐烂的心脏。
小笨蛋吓到了。
也不挣扎，任由“他”抓住手臂，颤巍巍发抖。
“他”竭力压抑汹涌澎湃的怨气，缓缓脱下病号服。
手臂，小腿，后背……
人类厮杀的场面“他”见证过太多太多，只看一眼痕迹，就能模拟出那些逼“他”发疯的场景。
这孩子孤身一人的岁月，有多踉跄。
“疼吗？”
小笨蛋茫然地摇摇头，反手握住“他”，怯怯说：“冷……”
寒气就此静止。
月光轻悄悄照进窗。
厉鬼将病弱的少年抱进怀里，奉上那颗早已腐朽的心脏，所能榨干的全部热量。
他睡不着。
今天哥哥对他很凶他差一点哭了。
然后哥哥不凶了还抱抱他。
哥哥说治病了他很快会变好。很快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哥哥说·很·是表示程度的意思不会有特定的时间告诉他。
很。
很快。
他还是不知道很快的意思不过他想就像他·很·喜欢哥哥一样。
然后他想到老师。
老师也说他会变好。
老师说像他这样乖的孩子神明不会一直忘记他。世界上需要救赎的人太多了所以慢一点排队到他。救赎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需要那个东西。
老师说他要乖乖的等。做好事才能通过神明的考验。
神明的考验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真的很笨。
希望不要比听力测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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