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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好大的手笔!

        光是这身喜服便是价值不菲,更不用说天君为这个爱女所出的嫁妆了。

        她抬眼看向上首笑意盈盈的天君,不期而遇京墨温润如玉的双眸。他今日因着妹妹出嫁,纯白的华服以金丝绣了一条腾云驾雾的蛟龙,腰间的绶带镶了一块儿极品的蓝玉。

        辛夷立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与他错过目光。

        “小主子,是不是我看错了?新郎官儿好像不太高兴啊?”崖香在她身后嘀咕了一句,这新郎官的表情也太明显了。

        辛夷早发现了,夜合确实不高兴。

        那一身大红的衣服极为喜庆,衬得他愈发俊逸非凡。玉冠高束,腰缠龙踏青云的八尺绶带,眉眼间的那分气度也丝毫不输于京墨。

        可他此刻一双英眉微微皱着,嘴角弧度异常僵硬。

        辛夷突然一挑眉,继而微微笑了。

        她收了昆仑扇,白玉扇坠轻轻晃动。夜合一步一步走来,腰间并不突兀的系着一条白玉坠子,同样莹白的流苏被风吹起。

        想起前次初遇夜合的场景,辛夷虽笑着,眼里却有了一丝担忧。再看夜合身旁的茯苓,珠帘遮面,看不清晰她的神色,却能感觉她是极欢喜的。

        “确实不高兴呢。”辛夷呢喃了一声,崖香没有听清,再问她时,只听得辛夷说了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地下铺了一路红绸,直到天君天后和东海龙王夫妇座下。这一对万分般配的新人沿着这一路红绸走向前方。

        不知是不是辛夷的错觉,夜合走到她旁边时,淡淡望了她一眼,当然也有可能是望她手上扇子的玉坠。

        天君和龙王夫妇对视一眼,皆是一副满意之色。看来双方对这场儿女的姻亲十分赞同。

        礼官适时的宣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接着,便是那令无数痴情儿女梦寐的三拜。

        礼官清了清嗓子,希望这声音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得真切,传到天界的每一处:“一拜……”

        “等等!”

        然而这场婚姻注定不会有圆满的三拜,辛夷抚了抚手中的玉坠,眼神暗了一暗。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天君和天后脸色一沉,龙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吾儿,不得无礼!”龙王声色俱厉的瞪着儿子夜合,显然是怕他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夜合说出那声“等等”之际,茯苓勾着绸花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夜合没有看龙王,他松了手中的绸花,朝天君跪下。

        绸花只一头被茯苓牵着,夜合的手一松,茯苓都要站不住。她堪堪稳住了身形,就听到夜合的那句话,身子又是一个趔趄。

        “天君,请恕夜合不能迎娶茯苓公主。”男子双膝跪地,却并没有低头,“不能迎娶”四个字,重重落地。

        龙王老脸通红,怒道:“孽子!快收回你刚刚的话!”

        夜合这才看他的父亲,态度仍然没有变:“父王,请恕儿子不孝。”说罢他便转过头去,再不看龙王。

        天君此时脸色恢复了一些,笑意早就敛了下去,语气十分不高兴:“哦?怎么,难道是寡人的女儿配不上你吗?”

        京墨笑了一笑,安抚几近暴怒的天君:“父亲万勿动气,且听听龙太子的说法。”说话间他看向夜合,眼里满是警戒之意。

        “好好好。”天君伸手指着夜合道:“你便给我说说,你为何不能娶我儿?”

        早在夜合那一句“等等”出来之时,众人就料到这其中定有隐情。一时间幸灾乐祸者有之,疑惑好奇者有之,怜惜茯苓者亦有之。

        夜合皱着俊眉,神色坚毅,说道:“回禀天君,的确是茯苓公主配不上我,因为这场荒唐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满座哗然,这夜合也太出言不逊!

        “放肆!”天君震怒,一只琉璃盏被他出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琉璃盏堪堪碎在夜合跪着的身前,盏中仙琼泼洒了一地,还有些许溅落在他赤红的衣角。他却只皱了下眉头,面色不变,依旧坚毅。

        茯苓手中早已松了绸花,就在男子“确实不配”四字出口之时。密密的珠帘遮住了她今日美艳的妆容,同时也遮掩了此刻她的神情。

        果真是一场闹剧,现在这副场面,婚宴怕是没有后续了。

        气氛尴尬,外人也不好介入此事,细碎的闲言有如蜂鸣,毕竟六界并不是以天界为尊,没有太多人是不敢出声的。坐在一边的京墨谓叹一声,抬手轻压,示意静声,众人也都还给天界一分面子,一时无人妄论。

        “夜合,你刚才的话可是不轻。如若是胡编乱造,毁了我妹妹的名声和清誉,我劝你最好此刻收回。”他眼里虽有笑意,却冷冷清清的。

        天君面上的怒气愈发加重,只因夜合口口声声的“骗局”二字,勉强忍住了要大发雷霆的冲动。东海龙王在一边却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斥责自己的儿子。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向天君请罪,期许天君不要降罪与夜合,已顾不得其他。

        男子跪在地上,身姿依然清华不减,他留给众人一个挺直不曲的清冷背影,只有声声如凉雨入耳:“殿下言重,我本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损害公主乃至天界声誉。可惜茯苓公主不想罢手,逼我不得不如此作为。”

        他话音未落,天君怒道:“你这么说来,难道是我儿逼得你不娶她么!”京墨张嘴想要说什么缓和天君的情绪,夜合却冷哼一声,说道:“天君是误会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娶您的女儿?”

        此话出口,犹如一滴水落入沸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咋呼起来!

        好胆色!辛夷虽看不见夜合的面容,却也想像的到此刻他那狂傲的神情,当然不能忽略了天君的一张臭脸。不过……茯苓又是怎么回事?辛夷知她的好强性子,大婚之日被新郎拒婚,乃是奇耻大辱,她怎能忍受的了?可这会儿子,茯苓的确是身形踉跄了一下,她身边的侍女立即扶住她,她却没有说什么话。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她以扇掩面,扇下是近乎幸灾乐祸的狡猾笑意。

        辛夷自认不是什么圣人,茯苓对她的敌意很是明显也很是莫名其妙,出了这样丢脸面的事儿,不知以后茯苓再见她可还有骨气给她使跘子?

        众人还没在夜合刚刚那句话里缓过来,就又被夜合惊到了!

        “夜合早已有心上人,只可惜我认错了人,一直把那位温婉怡人的姑娘当做了天界的茯苓公主。待我前不久刚刚得知真相,婚事已定。我私下与茯苓公主商议,可否让茯苓公主主动退婚,可惜茯苓公主不依。”说道这里,天君和京墨皆是狠狠皱了眉头。

        茯苓突然低头看着夜合,珠帘因瞬间的动作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樱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非但如此。”夜合挑唇一笑,笑容里却是阴晦的不屑:“茯苓公主以东海存亡相挟,断言即便天君不为她出手,她自己也会拼了神君修为毁了东海。我乃东海龙太子,怎能置东海的万千生灵于不顾?”

        满座哗然!

        这其中,竟有如此的缘由。

        辛夷嘴一抽,心中大叹!夜合这人……实在是、实在是太黑心了呀!他怎么可能怕茯苓的要挟,恐怕是心中不爽,故意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给茯苓巨大的难堪吧……特别是最后那一句“我乃东海龙太子,怎能置东海的万千生灵于不顾”,瞬间一脚将茯苓踩下了凡尘污泥之中,把自己捧上了十重天外!

        况且,这些年来四海不平,北海、西海、南海皆已大不如前,唯独东海步步荣升,在天界中占有不小的份量。夜合此人也是极为有能耐的,否则即便茯苓万般求千般念,天君也不会轻易准了这门亲事。

        如若京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试想,这下任天君的位子会是谁?恐怕天君早就看上了这位颇有手段,不露锋芒的东海龙太子吧!

        只可惜他高看了权势在夜合心中的地位,夜合那样的人,根本不屑于以这样的方式,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为妻,而换取一些东西。

        更何况,茯苓威胁了他。

        “茯苓,夜合此话当真?”天君由先前的震怒收了脾气,东海的夜合他必须要收到手,即便不能绑成一家人,也不能得罪了。

        众人这才将视线放在这场不正常的婚宴主角之一的茯苓身上,也才发现她僵直的身影。

        茯苓掩在珠帘后的面容挂上了一抹笑容,可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凄然之色,她道:“父君其实信了不是么?为何还多此一举来问我呢?我怕是父君也要那一份薄面,能推的,都推的不相干了吧!”

        京墨皱了眉,轻声斥道:“茯苓!”只为茯苓最后的“推”字,太没大没小。

        “我又有什么错?”茯苓突然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晃晃站不稳,她却不让身边的侍女扶她。

        她的声音期期艾艾,有委屈,也有不甘:“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他不爱我。我拼命的想要争一点什么,可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另一个人。不管我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在他心里都比不上那个人的一根儿头发丝。”

        茯苓突然扯了头上的凤冠,没了珠帘,她的一张姣好月貌露了出来。众人惊异于她此刻满脸的泪水,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

        “可笑的是,夜合你自己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只记得她身上挂的一只白玉坠子。”她伸手指着还是跪在地上的男子,痴笑了起来。“我钻了空子,那日你上天界办事,我故意让你碰见我,看到我腰上的白玉坠,你便怀疑我是她。”

        众人的脸色变了变,天君和京墨皆是皱死了一双眉毛,将离和窃衣暗暗挑了眼尾,连辛夷都是一脸的讶然。唯独夜合,他反而没什么表情,看来他是早就知晓了。

        茯苓见他这副样子,泪水又落了下来:“夜合!你后来心里清楚我不是她,为何又要受我胁迫娶我?为何要在这样的场合将这些事说出来?我好歹是天界的公主,生来就高人一等,只可惜爱上了不爱我的你。莫不是因为我骗了你、威胁你,你便要我在六界众生前丢掉我所有的脸面吗!”

        她又蓦然弯腰在夜合面前,泪水流着,脸上却笑着,问道:“夜合,我茯苓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你用得着这般践踏我的这颗心!”

        这一句一句,事情明了。

        恐怕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茯苓带着假玉坠,骗了夜合;又以东海安危,胁了夜合。而夜合知晓后,毫不留情面的让她颜面扫地。

        夜合看她一身烈火的衣裳,和自己身上的颜色一样,眼里的那抹厌恶不加掩饰:“你哪里比得上她?你的这颗心,是你自己践踏的。”

        他不知道,如若当日没有巧遇辛夷上神,没有看见她扇上的玉坠,这一生,怕是都要与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错过了。即便,他一直觉得茯苓不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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