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伤城
我们相遇的那晚，是在一个雨夜。
雨水淅淅沥沥，浇打在脸上，有些冰凉。
我受了伤，步履蹒跚的，向医院走着。
当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是感觉路上的行人，见我身上沾满了血迹，目光都有些惊恐。
我就像是瘟神，所过之处，他们都躲向一边。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开口问我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终于，我看到了她。
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她穿着一条短裙。
她是那么美，但脸上却画着不属于她本应该有的妆容。
我以为我遇到了天使，我也以为她会离我而去。
但，她居然快步向我奔来。
我抬起头，一把碎花伞，盛开在我的头顶。
她的目光有些担忧，就那么看着我，而我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
而她，却仿佛遇到了迷途的孩子，给予了我最大的温暖，扔掉了碎花伞，将我揽在了怀中。
可怜人可怜可怜人！
醒来的时候，我出现在医院。
她已经走了，但却帮我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闻讯赶来的兄弟们，忽然出现在医院内。整个病房，热闹了许多。
他们看着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发誓要将伤我的人碎尸万段。
每个人都沉浸在幻想与承诺的双重喜悦当中，他们是那么兴奋。
只有我，记得送我来的那个女孩，目光中是怎样的孤独。
痊愈后，我开始寻找李晴，但一无所获。
她不属于这个城市，似乎也不在整个城市。我开始恍惚，开始质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又过了几天，我依旧是没见过她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也渐渐的将她遗忘。
以为她只是我生命当中的一个过客。
直到，刘强生日那天，我们一行几人，出现在富贵人家。
被鸨母领进来的一排女孩，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和别的女孩相比，她即使是在笑，目光却有些空洞。仿佛行尸走肉，失去了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她有些伤感。
而她，也见到了我。脸色由一瞬间的疑惑，变的那么不自然。
那晚，我们都喝了许多的酒，我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但我什么都没做。
从那天起，每天我都会去找她，不喝酒，只让她陪我聊聊天。
最初她对我有所抵触，但时间长了，终于慢慢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不觉得她可怜，但却又饱含同情。
我们都在各自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不同的是，她没有办法，而我却是在肆意的挥霍着青春。
那一晚酒后，我来到了她的出租房。
从此，我住在了那里。
她就像是姐姐一样，给予我最大的关怀。
会因为我受伤，对我进行责骂。在我送她礼物的时候，会非常的高兴。也会劝我，赶紧回家。
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无条件的对我好，而我却已经被所谓的轻狂迷失了心智。
我以为那本来就应该属于我，我以为那是爱情。
兄弟们嘲笑我，与婊子谈起了感情。
我只是笑笑，无动于衷。
忘记在她那住了多久，但却仍记得那天晚上，当我提着刀要出门的时候，她死命的拉住了我。
她从没对我要求过什么，但那天她的眼神却带着无助与祈求。
“陈冲，不要去好么？你会死的！”
我仍记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不满，不满的是她居然敢阻止我的英勇！
我一把将她推开，她跌坐在地上。
“郑绍是我兄弟！他被人扣了，就是折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把他救出来！”
我说的是多么的正义凛然，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无怨无悔。
李晴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心里，她依旧拦着我，用自己瘦弱的身躯。
“陈冲，我不让你去！”
我再一次将她推到了一边，说出了那句让人有些绝望的话。
“你算是什么东西！”
李晴愣住了，双眼无神的望着我，喃喃自语。
“是啊，我是什么东西？”
我并没有理会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我，为了兄弟义无反顾！
在警察抓捕我的那天，我又看到了她。
她发了疯的冲进警察中，想要将我从警车里拽出去，却被两名警察狠狠的按倒在地。
我第一次感觉对不起她，而她却也是那么的无助。
那一瞬间，人生中的第二个寄托，再一次的离她而去。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对未来的迷茫。
进去的第二年，她来看我。
我已经看开了所有事，我笑着问她：“你恨我么？”
李晴摇摇头：“你没有背叛过我，又谈什什么恨？我只是一个女人，自作孽流落风尘。从没奢望过你会爱我，只是如果有一天你出来了，还能想起我，我们也就不白白相识一场。”
那一刻，我愣住了。
呆呆的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的目光都有些复杂，有无数的话想说，却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从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她曾经也跟我谈过理想。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面朝大海，独自生活。
她说她不挂念这个世界，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
而我，则是她的希望。
她不奢求我会对她如何，只是想着，在我心中能偶尔想起她，就像是当年她想那个男人一样。
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不求在各自的人生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求心安。
李晴家。
已经十二点了，李晴还没有休息。
在开门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在失望，一个人坐在饭桌旁，对着满满的一桌菜，呆呆的出神。
我走到了她的身旁，她却没有注意到我。
目光空洞而感伤。
坐在了她为我预留的椅子上，我倒了满满的一杯酒，递给了她。
“等多久了？”
李晴一怔，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没等多久。”她仿佛是少女一般，居然有些羞涩。
“吃饭吧。”我轻声说道。
李晴点点头，夹了一块肉，想要放在我的碗里，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放了回去。
“菜凉了，你等我去热一下。”
我摆摆手：“没事，就这么吃吧，正好天气有些热。”
李晴还在坚持，我也没再反驳。
终于，她热好了菜，坐在了我的旁边，为我夹着菜，脸上带着丝欢喜。
“我以为你不能来了。”她忽然说道。
我叹息了一声：“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李晴身体一僵，目光温柔，静静的看着我，点点头。
“快点吃吧。”她用这种客套话，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紧张。
我点点头，举起了酒杯。
李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举起酒杯，和我轻轻的碰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喝，而是将酒杯又放回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我惊讶的看着她。
“以后我不喝酒了。”李晴说道。
我有些恍惚，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嗯。”我点点头。
“也好，找个工作，舒舒服服的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怎么样都是活着！”
李晴笑了笑：“嗯。”
她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爸怎么样了？”
“没事了，就是喝多了酒。以后我和小妹会注意的。”
“嗯。”李晴点点头。
“对了，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又吃了一会儿饭，我对李晴说道。
李晴莫名的有些慌张，低着头：“说，说吧。”
“我爸让我搬回家去住，可能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我对她说道。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李晴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目光中闪过了一瞬间的失望。
“也好，多陪陪你爸和你妹妹。对他们好一点，就算是弥补了之前的过失。”
我看着她：“那你呢？打算做点什么？”
李晴想了想：“不知道，看看吧，有什么适合的工作做什么。”
“家里人呢？”我问她。
李晴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苦笑了一下：“好了，不提他们。”
我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李晴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苦涩：“我爸，知道我做什么了，已经与我断绝了关系。”
我愣了一下，有些愧疚自己刚才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说，又能代表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李晴在这座城市里，受过多少苦。也从来没有人，理解过她。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食如嚼蜡。
吃完了饭，李晴收拾起了碗筷，而我再一次的躺在了地上。
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也躺在了床上。
我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晴忽然开口。
“陈冲？”
“嗯？怎么了？”
“你上床来睡吧。”
我笑了笑：“不用了。”
李晴忽然有些动情：“上来吧，抱抱我！”
我愣了一下：“好吧！”
就仿佛当年那样。而当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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