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没有悲伤
房门开了，四目相对，我与小妹都没有开口。
良久，从最初的疑惑，小妹的表情终于转为了愤怒。
她望着我，紧咬着嘴唇，目光冰冷：“你来做什么？还嫌害我们不够么？”
我声音颤抖着：“小妹……”
“我不是你小妹，我说过我的哥哥已经死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小妹站在门口，手指着门外说道。
她的话音冰冷，不带有任何感情。
“小妹，我回来是想……”
小妹冷笑了一下：“想什么？又打了人，没钱赔给人家？”
她忽然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钱包，将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张纸币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脸上。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两半。
“拿着你的钱，给我滚！”
“小妹，哥知道错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是我家！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我……”
“我什么？走啊！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小妹声嘶力竭般的喊着，一双有些瘦弱的小手，不断的推搡着我。
她还是不能原谅我，我叹了口气。
忽然，小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她放开了我，有些惊慌的跑到了厨房。
当看到那支空酒瓶，忽然有些慌张：“你和我爸喝酒了？”
我点点头：“咱爸……”
我话还没有说完，小妹忽然发疯般的跑向了父亲的卧室。我心中一惊，想起她进门前说的那句话，赶紧追了进去。
父亲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苍白，薄被盖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却不自觉的抽搐着，嘴角有白沫流淌！
“你混蛋！”小妹悲愤的大骂了我一声，颤抖着掏出手机，似乎是想拨打急救电话。
我没想到我的无意之失居然引得父亲病情发作，心都凉了。
我知道不能再等，如果等到急救人员到来，父亲可能就不行了。
我上前了一步，一把将父亲横抱而起，飞奔着冲向门外。
小妹这一次并没有阻止，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
医院，抢救室。
抢救重地，闲人莫入。
八个大字，割断了我们与父亲之间的联系。
也隔断了生死。
我与小妹焦急的等在抢救室外，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
“现在，你开心了？”长时间的沉默，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小妹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咱爸不能喝酒。”我解释着说道，心中充满了悲痛。
小妹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带着一丝怜悯：“如果爸爸，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心中一疼，没有说话。
何止是你啊，如果父亲真的出了事，伤心的也包括我！
我毕竟是他的儿子，而他也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成人！
是我辜负了他，他却一辈子没有向我索取什么。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焦急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终于亮起了绿灯。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大夫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陈栋梁家属？”
“我是。”我与小妹同时走了过去。
“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你们先去把费用交一下，赶紧办住院手续。”
“好。”我点点头，接过缴费单的小妹面色却有些难看。
“把它给我吧，我去交钱。”我对小妹说道。
小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缴费单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钱，以后我会还给你！”
“爸是因为我住的院，这钱本来就应该我拿。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钱什么的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妹的表情有些执拗：“这是我爸爸，我说了以后会把钱还给你！”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再争执什么。我知道她现在心中还对我有所抵触，过多的话语只会适得其反。
返回一楼大厅，我给李晴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晴声音略显疲惫：“陈冲啊，去看你爸了？”
“上次郑绍给我拿来的钱，你还回去没有？”
“没有，我不是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么？”
我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我现在在医院，你把钱都拿来。”
李晴有些惊讶：“你又和别人动手了？”
“不是，是我爸。”
“叔叔怎么了？”
“你先别问了，先把钱拿来。”
“好，你等着。”李晴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慌慌张张的赶到了医院，手里拎着郑绍给我的背包。
“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再和你说。”我取出钱，在缴费窗口缴了费，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简单的讲了一下。
李晴皱着眉，有些不满的看着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明知道你爸尿毒症，还和他喝那么多酒？”
我也有些后悔：“我也没有想到，就是看到我爸高兴，多给他倒了一杯。”
“你呀。”李晴埋怨般的看了我一眼。
“行了，钱我也送到了，你赶紧上楼看看你爸去吧。”
我点点头：“回去的路上小心！”
李晴白了我一眼：“我比你有分寸！”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但是到门口却折返了回来。
“见到你妹妹的时候，任人家打骂，你都不要觉得委屈知道么？是你对不起人家？”她小心的提醒我。
我心中有所触动：“知道了。”
“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在里面呆了那么久，每天清汤清水的吃腻了，给你解解馋。”
她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音一转：“如果，如果你还回来的话。”
“嗯。”我点点头。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我一路打听着，来到父亲所在的病房。
父亲还陷入昏迷状态，不过脸色却红润了许多。
“你还回来干什么？”小妹坐在床边，语气冰冷的对我说道。
“我来看看咱爸。”
小妹嘲弄般的望着我：“你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来看看爸死没死？”
“小妹，你别这么对哥说话，哥真的知错了。”
小妹一声冷笑：“现在才说这种话？当初你和爸动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还能叫人？”
“对不起。”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看看爸没事了，我就走。”
“我爸已经没事了，不用你假惺惺的站在这里。”
“小妹……”
“滚啊！”
站在病房外，心脏一阵阵的抽搐着，我痛苦的低着头，内心一千次一万次的祈祷着。
父亲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淌出来，路过的护士与病人家属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赶紧将它擦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护士从病房内走了出来，她走到我的面前：“你是陈冲？”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怎么了？”
“哦，病人刚刚在叫你，让你进去。”
“谢谢！”我道了一声谢，赶紧跑进父亲的病房。
站在病床前，我发现父亲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浑浊。
他看不见我，但却分明察觉到了我，朝着我的方向，笑了笑：“冲啊，是你吧？”
我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大手有些粗糙，带着厚厚的老茧。
“爸，我在。”
父亲点点头，将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将头转向了一边的小妹，他摸索了一下，有些惊讶：“晓晓？”
小妹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转过了头，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爸，我在呢！”
父亲没有说话，牵着我们两个的手，将我们两个的手放在了一起。
“爸！”我与小妹都有些惊讶，对视了一眼，目光复杂。
父亲笑了笑：“就差你们妈妈了，要不然，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爸，你做什么？”小妹脸色闪现出一丝苦涩，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但小手却被父亲紧紧的握着，和我的手一起。
父亲的声音有些严厉，正如小时候，我们不听他的话，他对我们大声斥责时一样。
“晓晓，你又不听话了。冲是你哥哥！”
小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却强忍着没让它流出来，面色复杂而悲伤。
“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如果不是他，妈妈不会死！”
我感觉心里又是一疼，居然无法反驳。
“屁话！”父亲似乎是动了火气。
“你妈妈是被车撞死的，和你哥哥有什么关系？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懂么？”
小妹还在坚持：“可是……”
“可是什么？爸还能活几年？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和你哥哥成为仇人？你们哪个都是我和你妈生的，都是我们的骨肉，我们看着能不心疼？就算是你哥哥有再多的不是，可他也是我们的家人。他现在已经回家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小妹身体颤抖了一下，她不可思议般的瞅着父亲：“爸，你居然为了他骂我？”
父亲叹了口气：“傻瓜，我不是骂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心疼你的人不多了。你还小，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办？而且，现在我已经成为了累赘，咱们这个家，必须有个男人撑着，那就是你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个家散了。你给你哥一次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小妹愣住了，目光有些闪烁，她低着头，思考了良久。
“爸，给我一段时间好么？我真的没有办法，现在接受他。”
父亲笑了笑：“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时间也能够证明一切。我相信，我的儿子已经学好了。我也相信，我的女儿还是那个从小喜欢依偎在哥哥身旁，听他无奈的讲着许多遍，却又听不厌烦的好妹妹。”
“爸……”忍了许久，小妹终于痛哭出声。
泪水滴落在我们三人的手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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