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陆妄冲出书房，和站在门口的赵意差点撞了个满怀。他及时刹住了车，看着她，垂在一侧的手捏紧了手机。
视线从他着急担心的眼眸掠过，赵意微微仰头，低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一，”脱口而出的名字，他注意到身前人突然滞住的呼吸，立马改了口，“以穗和谭泽大吵了一架，自己一个人飞去了冰岛，结果在冰岛被人偷了包和手机。”
她的视线缓缓落到他青筋显出的手，“那你现在要去找她吗？”
“嗯。”
“他们不是在度蜜月吗？她丈夫呢？”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联系不到。”
“这样啊。”她低下头，脚底泛起的凉意顺着四肢传遍全身，唇微微发颤。她闭上眼用力扣紧了茶盘，轻呼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抬头看他，弯了弯唇，“路上注意安全。”
“对不起。”他顿了顿，视线落到她因为咬住而泛白的下唇，抬起手，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将人轻轻按进怀里，解释：“她从昨天被偷了东西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联系谭泽和另外几个交好的朋友，但记不清手机号码，尝试了很久也没有联系上。我的号码从上大学开始就没换过，和她的号码只差了最后两位数，比较好记。她也考虑过联系她父母，但是她暂时还不想她父母知道谭泽出轨的事，也不想他们二老担心，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找我帮忙。”
合情合理的解释，但看着他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担心害怕和焦急，她心里却依旧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和失落，“嗯，我明白，你不用和我道歉的。”
当晚陆妄订好机票简单收拾后就飞去了冰岛，赵意在他走后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晚上。
电视里放着她最喜欢的电影，平均两个小时的电影，一晚上播完了四部。已经滚瓜烂熟的剧情，不管什么时候抬起头看一眼总能完美想起上一幕发生了什么，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在上面。
边上的手机开着抢票软件，勤勤恳恳工作着，一直到天际翻起鱼肚白才抢到一张回家的站票。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被情绪牵住了鼻子，让所有理智都失去了方向。
客厅里堆放的东西仅凭她一个人一个肩膀一双手完全无法带走，离开之前她只带上了一只22寸的行李箱，所有能放进大衣口袋的东西都塞进了口袋里，包包也是累赘。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达c市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舅舅三点不到就给她发了消息，他已经到车站，在她往常出车站的地方等她。
半年多没回家，看到家人的第一眼，她突然有些情绪上头。
她妈妈和爸爸分居之后就带着她回到了c市，和舅舅一起生活。和妈妈只差了两岁的舅舅一直没有成家，这在他们那一辈并不常见，一直到现在镇上的还有不少人说闲话。
他们家的人好像都缺少一些福分。
但，舅舅是个很酷的人，她一直这么觉得。
舅舅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怎么看他，听到那些闲言闲语也只是一笑而过。赵意以前问过他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了一定年纪结婚生子，舅舅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她“为什么要像其他人呢？我就是我，不需要像任何人。”
她总会追问下去，一定要他给回答。他也总是很耐心，对她从不会有不耐烦，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然后告诉她原因——
“首先，你得明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所以能决定你人生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旁人说再多给再多的建议，中间会经历什么，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都是你自己受着。好，皆大欢喜；坏，他们不会感同身受，你想不明白反而会怪罪于人。但，其实不都是自己选的吗？你只是选择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成家这件事，我年轻的时候考虑过，但年纪越大越觉得我不喜欢也不适合这种人生，一个人自在快乐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坚定了选择自己的想要的而已。”
“小意，”舅舅看到她的第一眼，笑容在脸上绽放，等人走进发觉她微红的鼻尖和眼眶，像小时候安慰她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都三十的姑娘了，怎么回家了还喜欢哭鼻子？”
赵意撇嘴，被舅舅这么一说，心情慢慢好转了一些，“舅舅，我才二十九，还没三十。”
“年一过虚岁就三十一喽。”
“我们只看周岁，不看虚岁。”
越接近三十她好像越在意自己年龄的准确性，三十这个数字好像洪水猛兽，让她有些害怕，但细究起来她又不知道到底害怕什么。
是害怕初老？害怕从眼角蔓延的细纹，慢慢下垂的法令纹，流失的胶原蛋白？
还是害怕一事无成？害怕三十无所立，无所依？
冷风从开了细缝的窗户蹿入，发际鬓角散落的碎发随风而动，她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致，突然想到了陆妄，这会儿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从z市去冰岛并没有直达的飞机，需要在哥本哈根转机，耗时最少也需要二十五个小时。
“我到家了。”
打开微信给他发了消息，文字消息发送完，她又举起手机对着窗外拍照，层叠的山峦，不像z市，山峰依旧翠绿。
“这里除了气温一点也不像冬天。”
“听我姐说你谈恋爱了？”舅舅突然开口。
赵意慌忙收了手机，“嗯。”
“挺好。”
“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挺好？”她笑了起来，“万一我喜欢的人是个人渣怎么办？”
舅舅转头看她，视线落到她的左手中指上，很漂亮的戒指，淡绿色的宝石，很纯净，“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到家后，妈妈给她做了她爱吃的鲜肉小馄饨，买的馄饨皮，自己剁的肉馅，不比以前小时候以及陈阿姨做的好吃，但全是妈妈的味道。赵意吃了两大碗，吃完看着放在案板上还剩下一大半的馄饨皮，舔了舔唇，“我明天还想吃。”
妈妈笑了起来，依着她，“你想吃就给你做。”
“妈妈最好了，”她勾住妈妈的胳膊依偎在妈妈肩上，语气里满是撒娇的味道。
“属你嘴最甜。”
妈妈没有问她为什么说好了要和男朋友一起回来，最后却是她自己一个人回来。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也只是看了一眼说了句“好看”而已，她和舅舅一样，完全相信她，相信她做的选择，相信她选择的人。
可是，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自己反而没那么确信。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赵意翻来覆去睡不着，看时间他应该还在飞机上，上飞机前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我到了之后给你发消息。明天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报平安。”
她报了平安，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给她报平安。
她抱着枕头跑到妈妈的房间，挤到妈妈的床上，抱着她的胳膊，“我睡不着。”
妈妈侧头贴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赵意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唯一透出光亮的地方，过了很久，妈妈的呼吸声依旧很轻也很浅，她轻轻问：“您怎么不问我？”
“你想说自然会说。”
妈妈真的很了解她，她转过身子，平躺着，“他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在国外被人偷了手机和包，联系不到其他人只能找他帮忙。”
“嗯。”
妈妈的反应很平淡，她摸了摸自己的戒指，“他和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嗯。”
依旧很平淡。
空气中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片刻后，妈妈突然叫了她一声：“意意。”
“嗯。”
“妈妈支持你做的决定和选择。”
“嗯。”
“我和你爸爸前段时间去领了离婚证。”她平静地说。
十几年的时间，终于释怀，终于画上了句号。
“有时间带他回来给妈妈看看。”
“好。”
年初二，阳历二月十四，情人节，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赵意心里有些许期待，从收到他年三十那天要回国的消息之后，但飞机落地之后除了报平安只有一些日常琐碎。
零点的时候简短的一句“情人节快乐”。
他记得，但她却不满足，总想要的更多，但想要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或许只是一个拥抱，温暖的拥抱。
午后她和之前几天一样，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舅舅吃完午饭就溜出去搓麻将，妈妈也和隔壁的李阿姨约好了一起去散步，叫了她一起，但她困劲上头，实在没劲出去。妈妈见状也只好作罢，叮嘱她少睡会儿，免得晚上睡不着。
家里安静下来，她躺在沙发上却突然没了睡意，打开电视随意挑选了一部电影，刷着手机。朋友圈各种花式秀恩爱的，了无新意。
切换账号，打开和陆妄的聊天框，两手拇指上下来回摆弄，片刻后按下一句话，“你吃午饭了吗？”
发完，看到消息上方的时间才恍然发觉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很快回了消息，“吃了。”
简短的让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踌躇犹豫间，新消息弹了出来。
“想我吗？”
她闷声应了一声“嗯”，发过去的却是“不想”。
下一秒，有图片弹出，模糊的画质逐渐清晰，赵意瞪大了眼睛立马坐了起来，点开大图——
熟悉的小河流，熟悉的青砖地面，熟悉的桥头。
就是她家门口的那条河，她家不远处的石拱桥。
语音消息——
“我不认识路，怎么办？”
带着笑意，声音清润温柔，仔细听还从中听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飞速下楼飞奔出门，一口气跑到他所在位置的桥尾，赵意停下步子平复了一下呼吸心跳，缓缓走上桥。半圆形的石拱桥，往上走四个台阶就能看到桥对面的人。
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闯入眼眸，赵意再也克制不住，加快了速度往他跑去。
冲进他早早张开双臂的怀里，嗅着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味道，她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想我吗？”他似乎不甘心她之前的回答。
“不想。”她摇头。
他笑了起来，“我很想你。”吻落在她的发顶，温柔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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