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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甄玉棠


“甄一门与皇室世代联姻,借其卜算天命的力量为皇室所用。十六年前,王储之位尚未定夺,甄家差使进京面圣,并给先祖皇帝带去了天命箴言,先祖皇帝随后便派了瑞王前往甄一门商议联婚一事。这就是事件的开端。”

        陛下凝视棋盘沉吟。先代的往昔在他口中既不见一丝敬畏,也没有多少沉重,反倒生了几分嘲弄的笑意挂在唇边,眼里亦满是玩味。

        即恒不动声色地观察陛下的神色,迟疑地接道:“那就是说,甄玉棠与瑞王相恋了。”

        陛下闻言冷冷笑道:“甄玉棠乃甄氏嫡女,名门闺秀。她自小便知自己被许婚于皇室,终有一日将成为一国之母,又怎会不知轻重,放纵自己的一己私情去爱上别人。”

        这番话即恒听在耳中总觉得有些带刺,又想是自己多心,只好权当没有听见,问道:“那她怎会与瑞王走在了一起?”

        话音方落,但见“锵”的一记落子,即恒忙定睛一看,心里便蓦地一沉。陛下愉悦的笑声响在耳边,格外令人烦躁,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揶揄道:“朕一直以为即恒队长无所不能,特别是赌桌上,绝不失手。看来今日朕要杀一杀你的战绩了。”

        开局未久就已是第二次失利,即恒顿感心烦意乱。可越是烦躁,就越无法压制体内的真气乱涌,他只得稳住思绪咧开一个笑容说:“陛下有所不知,但凡赌局,卑职都是要输一半的,从无例外。”

        “哦?为何。”陛下挑起眉,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人嘛,总不能太贪心。”即恒淡然笑道,手起子落间,不偏不倚将陛下黑子交汇之处一截为二,“若贪心过头,可就没人会放你出这个门了。”

        陛下凝着棋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他抬起眼面色不善地盯着即恒,狭长的凤眼犹如一只伏击的猛禽般微微眯起。半晌,才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论何时,朕都不该低估你啊。”

        闲散的神色慢慢自男人的脸上退去,那双难以看透的眼眸里,在幽火翻涌之中亮得迫人。真正的博弈从此刻才正式开始。

        即恒沉住气,将注意力尽力都集中在棋盘上。内宫里有食人鬼蛰伏,门外亦有皇家护卫队来回巡视,陛下若要动手,机会遍地皆是。可他究竟在等什么,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要跟他下棋。

        “即恒队长如何看待‘天命’之说?”陛下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悠然问。

        “都是荒诞之言,骗人安分的把戏。”即恒漠然对视棋盘,只觉脑中一片浆糊。不知如何走起时,便找最顺眼的位置落子,束手无策之际便只有倚靠直觉了。

        “莫不是’天命’预示了河鹿的灭亡,因此让你忿忿不平?何以将它贬低得如此一文不值。”陛下冷声嗤笑道,毫不留情地将白子之路一一堵死。

        即恒皱着眉头丢来一记怨怒的眼色,闷声说:“若你口中的‘天命’让河鹿一族灭亡,那么现在超脱了四大卷之外的存在的我,岂不就是‘天命’不能自圆其说而得来的矛盾。”

        陛下怔了怔:“矛盾?”

        这个词让他一时感到很新鲜,却又有些不能理解,盯着即恒荣辱不惊的脸,颦起眉头思索了起来。蓦地,他赫然顿开,不由舒展眉头朗声笑道:“哈哈,即恒队长果然妙人妙语,一语精湛!’矛盾’……”陛下认真咀嚼这两个字,随之想到了什么,玩味地笑道,“不错,你是这天地间的矛盾,那六公主也一样是本该不存在的’矛盾’。”

        这话让即恒手中棋蓦然顿住,他抬起眼凝视陛下,犹疑地问:“陛下这话何意?”

        三生为王,三世为煞。和瑾在天书中的命格本该是一统四方的帝王,可她却以女子之身降生,在以男子为尊的天罗根本没有机会问鼎王位。沁春园窃听了陛下与隐公主的对话之后,即恒多少了解了一些缘由。但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被尊为“天命”的天书会突然出现截然相反的预言。

        “所谓天命,正如这盘棋。”陛下轻扣着棋盘边缘,将即恒的目光吸引到了棋盘之中,“这盘中黑子本该照它的命格,一步一步规矩行走。偏生一枚白子横叉其中,便将黑子之势尽数打乱,一切布局又得重头再来。天命箴言并未预测到这枚白子的出现,任白子横刀直入,扰乱了命盘。天书因此成为一堆废纸,天命也沦为一场笑话。”

        即恒忽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真相,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枚白子就是……”

        陛下的目光在敞亮的灯火之下悄然冷凝,他沉默了片刻后叹声道:“是先皇。”

        先祖皇帝未定王储,却派了瑞王前往甄家交洽联姻一事,其心之属昭然若揭。可瑞王之上尚有兄长,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朝中威望与才德优良的瑞王不相上下。自古储君立长为安,立贤有险,因此先祖皇帝十分犹豫。

        甄一门所带来的天命箴言,无疑让先祖皇帝大为欣喜。

        而远在京都百里之外的甄家,甄玉棠所见到的俊雅公子令其一见倾心,她以为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子……

        “夺手足之位,占手足之妻。”当年的腥风血雨仿佛仍能通过只言片语重新被唤起,浓烈得令人窒息。

        “人类对欲望的忠诚远比妖魔更甚。”即恒皱紧眉头冷冷地哼道。

        陛下冷着脸看着他,龙颜不悦道:“说得好像你曾经不是人类一样,现在却连人类都不如了。”

        即恒顿时语塞,竟又无法反驳。

        “总之,先皇得知个中缘由后勃然大怒。他不甘受控于天书操纵,举兵逼宫夺下了王位,随后又以王族之礼,强娶了甄玉棠。”固然是陛下这般花名贯身之徒,对这份先辈的丑闻也明显的很是尴尬。即恒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会那么执着于维护皇室的颜面,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就更不用提别人怎么想了。

        “所以甄玉棠不肯就范,入宫之后仍然与瑞王有来往。可既然甄家认同了先皇即位,她这么做,恐怕得不到甄家的支持吧?”即恒悄悄地叹了口气,心底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抽痛。他忽然想到了和瑾,此情此景,与她母亲生前又是何其相似。

        陛下不置可否,他目光里涌现出来的锐利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当年那个女子给天罗带来的动荡,令两世人都无法忘怀:“她入宫以后,纵然先皇百般讨好也挽回不了芳心,非但如此,她甚至在暗里与瑞王一党勾结,意图再掀战火,以天命之名取缔先皇。最终,先皇忍无可忍将她送去了沁春园,名为安胎,实则是为囚禁。”

        即恒执子落下,面无表情道:“恐怕不是囚禁这么简单。”

        陛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面上掠过苦笑。十六年前甄玉棠入宫的迎驾车队浩浩荡荡贯穿了京都城,多少人艳羡,新君与新妃的佳闻在京都城里相传至今。本以为如此残酷的真相已足够令人心冷,但在这于人世漂泊的少年而言,似早已见惯。

        陛下玩弄着手中的棋子,一时涌起几分感慨,轻叹道:“先皇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绝非冷酷无情之辈。他自然是希望孩子是自己的,而他的母亲也能平安地生下他。”

        即恒沉默了良久,不知该说些什么。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总是会用一个温柔的理由,来为自己的残酷当借口。真正在乎一个人又怎会将她赶到千里之远,真正爱一个人又怎舍得让她独自去面对生命的转变。

        “先皇不惜利用甄玉棠作饵,可有钓出瑞王这条鱼?”

        冷不丁的问话让陛下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他眨了眨眼睛眯起眼,凝着即恒岿然不动的脸色玩味地喃喃道:“有时候,朕总要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

        即恒闻言抬起脸,满脸都是不悦:“我的心是实的,有血有肉扎一下就会痛。”他字正腔圆地郑重道,“既要自残又要喊痛的矫情,我不屑。”

        还有谁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陛下定要将他剁了。唯独这个少年一再口无遮拦,一再触怒他的颜面,他却总能在盛怒之下,反生出一股格外的快意。

        “别人不敢说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你又何必揭穿呢。”陛下无奈地笑道,随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被冷凝全数覆盖,“瑞王自然出现了,他和隐姑里应外合,想接甄玉棠离开沁春园,但遭先皇埋伏的兵马所截杀。隐姑被擒,瑞王逃脱,先皇趁胜追击缴杀叛军,但瑞王却就此消失,至此十六年都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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