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已修
程无双怕露馅，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低着头，几缕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她时不时的透过头发间隙瞧他，他虽然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但眼圈微微的泛红，手指蜷起来又松开，肩膀也有些抖，看来是真的被唬住了。
她用力的憋住笑，移开视线瞄着地板上的碎片。质地细密，釉色浓艳均匀，确实是好瓷器，但也确实不是名贵的古董祭红。
“那……大概是多少？”他哑着嗓子开口。
她暗暗掐了下大腿，说：“去年拍的雍正祭红釉梅瓶成交价大概三百万吧。这个瓶品相不如那个，自然会低一些。”停了停，低声道，“怎么办呢？就算是两百万，你也拿不出来呀……”
顾骁身子晃了晃，许久没说话，面上的平静消失殆尽，连嘴唇都开始泛白，呼吸也急促了起来。程无双以为他即将支撑不住开口求他，谁知他颤抖的声音响起，说的却是：“大小姐，我现在是拿不出，但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总会还上的，不管多少年。该怎么办，请你想好之后对我说一声。”
程无双想好好笑笑他这副紧张得几乎失态的模样，眼睛一眨，却忽然流下泪来。
她有资格笑他吗？她算计他，而他却表现出非凡的担当。她把一个好好的人逼得几乎崩溃，仅仅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她能肆意在他身上发泄情绪，只是因为他和她地位悬殊，可以倚强凌弱——这样的她，和那些联合起来欺辱孤立无援又年轻的她的家族有多大区别？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把她吞没。她失去了力气，直接坐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埋在了膝盖里，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
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应该做的是变强，然后从他们身上讨回公道，而不是去欺负逼自己弱的人泄愤。如果程盈知道她做了这种事，会有多失望？她哭出声来：“妈妈……”
顾骁本来有些怀疑她的说辞了——她这种在富贵锦绣中打滚的人，不至于因为损失一个两百万的花瓶表现得如此痛心，但她哽咽的声音打消了他的疑虑。原来这花瓶是她逝去的母亲的遗物，她格外珍惜，也说得过去。
“对不起……”她抽噎着想道歉，但仍然耻于抬头，顾骁头皮一阵一阵发紧——她这是在向她妈妈道歉，没保管好花瓶？他迟疑着蹲下来，想说些话安慰她，可罪魁祸首似乎说什么都不好。
幸好丁毅因为不放心，处理了些事情又回客厅看她，听到哭声赶紧跑过来看，给他解了围。
碎裂的花瓶，坐在地上哭的女人，手足无措的男人，这场景简直不对劲。程无双性子比许多男人还爽快，她多久没这样哭过了？丁毅吓得脸色都变了，问顾骁的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骁定了定神，指着地上的碎片：“我跑太快，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程无双也吸着鼻子说：“丁叔叔，不要怪他。”
丁毅虽然仍旧疑惑，心里好歹松了口气——没出大事就好。他对顾骁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走，把程无双扶到最近的椅子上，等她哭声减弱了才问：“无双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呜咽了些“我好没用”之类的话，丁毅宽慰了好一会儿，紧张感却越来越轻，情绪发泄出来，人会舒服许多，她刚刚回来时那异常沉默的样子，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老管家善解人意，又长于言辞，程无双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想对顾骁好好道歉，抬头一看却不见人，问：“顾骁呢？”
“我让他走了。你和他出什么事了？”丁毅赶紧问关键问题。
程无双无精打采：“我就是不忿气他见了我就跑，就追过去，然后他打破了花瓶，我让他赔……”她哭得太累，不想多说，“丁叔叔，麻烦你对他说一声，花瓶不用赔。”
“我知道了。”丁毅看着她回到房间，才放心的去找顾骁。
顾骁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似乎仍然有瓷器碎裂声响起，直到有人敲门他才回过神，开门一看是丁毅，连忙请他进来。
时值深夜，丁毅忙了一天，已经十分疲倦，表情便显得异常严肃，说：“就两句话，我就不用进来了。”
顾骁的心又提了起来，闯了那么大的祸，他要付出什么代价？横竖都是死，痛快点比较好，他硬着头皮先开了口：“丁管家，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小姐让我转达你，花瓶不用赔，你不要放心上。”
顾骁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作出赔偿，这辈子睡觉都没法安宁。他思忖片刻，问：“冒昧问一下，家里那个祭红花瓶，到底值多少钱？”
程家书房的玻璃柜里确实摆了一只祭红玉壶春瓶，是十多年前别人送给程昌瀚的寿礼。丁毅虽然不解他为何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大概两百三十万吧，去年的拍卖价。你不要再想什么花瓶的事了，早点休息，不要耽误明天的工作。”
顾骁目送他离开，回到床上躺了下来，默默思索着如何在维持父亲治疗的同时省钱，又该找些什么兼职，几乎一夜不曾合眼。程无双哭够了，酒精也分解了一大半，思路一清晰，知道自己除了变强之外没有更好的报复方法，反而心安下来，睡得很香。
张君逸来看她的时候也宽慰她一番，说她选择暂时隐忍非常明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她的主意差不多。她一心想着变强，比以前更刻苦，外界见她干劲十足，没有显出恼羞成怒或者颓丧的情绪，没多少文章可做，议论几天便换了别的话题嚼舌头。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在成功获得某个知名教授好感，得到他指导学业并进公司做顾问的承诺后，她愉快的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时间太短，出远门根本不能玩痛快，她也只能去临海市旁的海滨小镇散散心。呆到第三天中午，她开车回市区，路过某个以海鲜闻名的小渔村，便把车开了进去，在那里解决午饭。
渔村不仅海鲜肥美，景色也不错，是市民经常来的地方。所幸今日不是周末，人少了一大半，她最常去的那家小店临海的露台还有不少空位。她择了个视野最美的位置坐下，点了单，抬眼想看景色，发现小店旁的民居彻底变了样。普通的乡间小楼外墙被刷成蓝色和白色，贴了不少漂亮的马赛克，水泥露台也改成了木篱笆，摆着小清新风格的桌椅。
程无双不由得好奇，问老板娘：“你邻居家的小旅馆重新装修了？”
老板娘一边在她桌上摆零食一边说：“他家小囡张罗的。小姑娘读了大学，见识多了，说那样开旅馆赚不了几个钱的，把房子重新翻修了，搞什么地中海风格客栈。除了客房之外还卖咖啡，奶茶。年轻人喜欢这调调，谈恋爱的特别喜欢来，生意还不错。”
程无双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小黑板，小花盆，还有两只懒洋洋的猫，流行元素俱全，忍不住笑了笑，老板娘又道：“还有人专门在这里拍些艺术照，诺，你看围在一起的那些人，就是来拍的，刚刚还来找我借了只大龙虾当道具。”
干坐着也无聊，不如看看热闹，程无双让老板娘准备好午餐来叫她，便慢悠悠踱过去，走近篱笆就听见两个喝咖啡的小姑娘发花痴：“这个拍照的男的帅死了，我一定要找他要电话。”
她更加好奇，还没走到就伸长了脖子去看，只是主角被人围着，一时见不着。越这样越让人期待，环绕在男人身边的人散开时，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下一秒就被自己口水呛了。这个把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英俊男子竟然是顾骁。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47/47253/273146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