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尽管周礼看上去泰然自若，但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内心的灰暗情绪已经快要逼近崩溃的边缘。
就在刚才，周礼突然接到了一条来自他多年不曾联系的母亲的短信，应该是她关注到了他谈恋爱的新闻，所以“特意”给他发来了这么一条信息：
你怎么敢谈恋爱？！你怎么敢去祸害人家姑娘？！你忘了你身上带着那个畜生的基因！你带着背叛的基因你跟谁谈恋爱谁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怎么还不去死呢？！你居然还敢这样悠哉悠哉的生活，那个姓程的不是说你抑郁症吗？抑郁症这么多年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还谈起恋爱了？！去死啊你！
周礼读完短信，随手便给删掉了，但是，很多不堪的回忆还是忽然袭上心头——母亲凶狠扭曲的面孔，冷漠无情的眼神，父亲的怒吼声，他们之间没完没了的撕扯，幼小的他的哀嚎……
周礼攥紧拳头，额间青筋暴起。
他在强忍着，强忍着不把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表现在当下的工作环境中。但这种状态真的好难受，这种难受完全不是靠意志能够控制住的，相反，他感觉自己被情绪攫住，根本无法脱身。
每当抑郁病症显露出来的时候，他都感到自己无能，尽管程乾多次跟他讲抑郁症和能力无关，这个病并不是挑弱小的人下手，它只是挑不幸的人下手罢了。但周礼的这种自卑和瞧不起自己的心态却始终没能化解开。
手脚开始微微发麻，这是不好的征兆。
还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四个小时之久……一想到要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煎熬，他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窒息感。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周礼喉结微微滚动，他努力活络自己发麻的双手，拿过手机一看，是夏知发来的消息。
-夏知：你现在怎么样？-
周礼心想许是她看到了微博上的最新动态，了解自己此刻的处境，所以才发来这条堪称及时雨的消息。尽管他最不愿在夏知面前展露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但事实是，除了他的心理主治医师程乾之外，他也只有在夏知面前才能展现这一面。
-周礼：感觉不是很好。-
发完这句话，他又生怕会引起夏知的过度焦虑，便跟着又打下一行话——
-周礼：但也还行，挺得住。-
不，这不是挺得住和挺不住的问题。夏知在看到他发来的消息的这一刻，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了周礼可能的神情，这令她感到一阵心疼。
-夏知：我现在去现场找你，可以吗？-
然而，却得到了周礼的否定回答：不可以，不要来这里，录制结束后，我会立刻回酒店找你，但你不要过来，知道吗？
他在保护她。
夏知无可奈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周礼犯执拗。
-夏知：好吧。-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夏知接到了程乾的电话。
两个人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夏知一边踱步一边说：“程医生，我之前跟周联系过，他的情绪应该很低落。”
程乾说：“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但你放心，他应该能够撑得住。”
“我不放心。”
“周礼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次事件的影响比较大，但他肯定撑得住。”
连续的两句“撑得住”让夏知产生了怀疑，她问：“程医生，是不是周礼让你给我打开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这才听到程乾说：“你很聪明……周礼他不想让你太担心。”
“……那我应该怎么做？”夏知完全没了主张。
程乾安抚她：“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酒店里呆着。等他回来之后，你再好好陪伴他。”
“那我要怎么陪伴他？我们本来计划晚上出去逛一逛。”
“其实，只要你待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在抑郁病症发作的阶段，他更需要的是陪伴，你甚至没有必要说很多话去安慰他，但是……至于外出的计划，我建议还是取消了吧。”程乾补充说，“周礼大概率不会想外出，他应该很累。”
“好，我知道了。”
大约半夜十一点多，夏知酒店的房门终于被敲响。透过猫眼一看，一位面部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子站在门口。夏知不能确定这人就是周礼，于是掏出手机便给周礼打了个电话，直到听到房门外有手机铃声的响起，她这才安心地将房门打开。
一打开房门，周礼就急切地抱住了她，语气其中还带着些许笑意：“你的安全意识还挺强的。”
夏知也反抱住他，顺手将房门关上，说：“那当然了，之前你还不放心我住酒店。”
周礼将脑袋深埋在她的脖颈，轻声问夏知：“如果那天我没有带你回家，你说，我们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时，有些说不下去。夏知见状便插话进来，开玩笑地说：“怎么了？后悔了？”
周礼摇头：“没有后悔，我只是很害怕给你造成负担。”
夏知笑着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如果我感到有负担的话，就不跟你处对象了，我又不是受虐狂，外头可有一大批人嫉妒我嫉妒得发狂。”
很显然，周礼此刻已经很疲惫了。等到他把口罩摘下来的时候，夏知才看到，他甚至连脱妆都没做就忙不迭地赶回来找她。
带着妆的周礼看起来简直光彩夺目。
在夏知和周礼的私下相处过程中，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一副舞台扮相，因此，当周礼这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刻，夏知不得不给自己盖章认定为“顶级花痴”。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夏知对周礼说。
“什么？”
“你上好舞台妆之后照镜子，会被自己给帅晕过去吗？”
周礼没料到夏知一脸如此认真的模样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正是因为这个问题，之前的失落、压抑、窒息和紧张瞬间消减了大半，他感受一阵放松和适意，便回答说：“有时候会。”
夏知笑：“周礼，我老老实实跟你讲，你永远不要觉得你是我的负担。在我的生命里，你是命运赏赐给我的宝贝。”
周礼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应道：“可不要惹哭我，你知道其实我很爱哭。”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夏知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个人对周礼讲过一番和她所表达的完全相反的话——
周礼，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最大的败笔！如果不生下你，我也不会这么惨！！现在所有人都看我笑话！看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会过得有多惨！！
当时周礼满脑子想反驳：难道是我让你把我生下来的？但他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无非又是一顿恶毒的吊打。
在情绪极不稳定的母亲面前，他永远只能扮演那个受欺负的角色，这样才能苟活一日又一日。否则，能不能活得下去都成问题。
周礼强迫自己从痛苦的回忆中抽身出来，他问夏知：“你不是说晚上要出去逛一逛吗？我知道附近有一个特别不错的海滩，要去吗？”
夏知摇摇头，说：“不去了，太累了。”
“你不想去？”
夏知反问他：“你想去？”
“你要去我就跟你一起去。”
夏知原本想带他夜游的目的也是为了给他放松心情，然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周礼如此疲惫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再去外面跑。而且，她也看得出来，周礼只是一味地想要让她获得满足，并没有考虑到自己。
夏知再度摇摇头：“我不想去了。不过——我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大礼，不出门，咱们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可以开开心心地享受在外面逛夜市的快乐！”
周礼显然很是惊喜，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逛过夜市了。”
“你这个‘很长时间’，具体是指？”
“好几年。”
在她的意料之中，夏知说：“像你这种级别的大明星怎么敢逛夜市？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可能会发生踩踏事件的。”
周礼笑了一下，问她：“不出门怎么享受夜市的快乐？”
“你先去洗把脸，虽然我很不想让你把脸上的妆给洗掉，”夏知把他往洗手间推，“但是你还是先去洗脸吧，不然看着你这张脸我会流口水的，影响我后面的发挥。”
周礼笑了笑，说：“在我卸妆之前，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夏知立刻揽上他的脖子并踮起脚尖，很果断地在他的脸庞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她意犹未尽，说：“不够，我还要亲嘴。”
周礼深情地吻向她。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儿，夏知才终于恢复理智，催促道：“快去洗脸，我也要赶紧准备准备。”
见周礼走进洗手间，夏知立刻忙活起来。
大约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周礼已经卸完妆，在他刚踏出洗手间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喜到了。
原来，夏知口中说的“不出门就能享受夜市的快乐”，竟然指的是这个。
夏知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样？咱们的小夜市也要开张了！”
夏知在两个小时之前点了非常多的外卖，几乎全是夜市里面能够遇得到的热门小吃，摆满了一桌子。
“这么多咱俩肯定吃不完。”周礼慢慢靠近她。
“那就使劲吃，吃撑为止。反正后面你又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了，稍微长胖一点又怎么啦？”
在夏知的指挥下，两个人一块儿把摆满了小吃的桌子抬到了阳台，对面是夜幕下的一片海，根本不用担心有娱记偷拍，除非记者用的是无人机，而无人机又被酒店严格管辖，所以，此时在阳台吃这些美味，成为了极为难得的惬意时光。
周礼和夏知在一起，总是会感到无比的开心与安定，这就是他抑郁症这些年来一直苦苦寻求的感觉。
每多吃一口桌上的美味，他都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值得。也许是太过幸福的原因，周礼又有想要流眼泪的冲动，但他真的很不愿在夏知面前做一个“哭包”，太没出息了，有损他男人的尊严，尽管夏知很多次说过，他不必在自己面前掩饰情绪。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高中时候的事情，尤其是高二高三时班级发生的很多趣事，周礼听得乐此不疲。然而，夏知让他谈一谈自己转学后的学校情况，他却只是淡笑着闭口不提。显然，对他来说那不是一段快乐的回忆，于是夏知便识相地不再问他。
夏夜的晚风轻抚着两个人的面庞，他们互相依偎着，向远方不甚明朗的汪洋海面望去。
“吃爽了。”夏知心满意足，“已经快一点多了。”
“困了吗？”周礼问她。
“我可是整整补了一下午的觉，怎么会困呢？”夏知看向他，“倒是你，你肯定很累，要不咱们进去吧？”
周礼对上她的目光，把脸颊凑过去：“先亲亲我。”
“那我不客气哦。”
夏知闭上眼睛要去吻他，等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这人的眼神就变得很是玩味了。
“——周、周越？！”她叫出了声，随即往后撤了撤身。
“你好。”周越点头微笑。
夏知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两个人在浴室里的尴尬场面，立刻感到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又见面了，想我了吗？”周越看了看眼前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说，“还挺会享受。”
“……你怎么又出来了？有、有事儿吗？”
“周礼他不设防，”周越略微解释了一句，然后“啧”了声，问夏知，“他吃多少？我撑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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