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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章


翌日,忘忧早早醒来,梳妆完推开房门,见清云在门口徘徊,一脸沉重,应是等候多时。

        “清云公子,你在这做什么?”她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清云如同见到了曙光,立马停了下来,支支吾吾半天,像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讲,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忘忧妹妹,我可算等着你了,你昨日发现苏兄有何不对劲之处吗?”

        知道清云此番神情并非只是简单的询问,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子可是有何要紧事?不妨直说,愿闻其详。”

        清云眉头紧皱开始哭丧着脸:“出大事了!苏兄不见了!”

        “清云公子你先别急慢慢说,昨日苏公子还与我乘船赏烟花,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昨夜苏兄硬拉我一同饮酒,情绪看上去十分不佳,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五年,终是辜负了。我与苏兄相识两年,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疯疯癫癫又有点可怜一点也不似从前的阿翊。后来我醉的不醒人事了,一睁眼已是天亮,见桌上留了一封书信,只托付我好生照顾姑娘便没有下文了,屋里的东西都还在,唯独不见他最爱惜的那把琴,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做什么傻事啊?”清云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忘忧明白那是很在意一个人的反应,就像她从前独自跑去人间找寻梦中男子的线索,回来若是被阿素逮个正着,她也总是愁眉苦脸,担心她在外遇到危险。

        “清云公子放宽心,我瞧苏公子也不太会像轻生的人,这样吧,我去他平日常去的地方寻寻看?说不定能发现他的身影。”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当前总得有一个人足够冷静。

        “呀!我也是一时情急昏了头,没往这处想,等消息实在太煎熬了,忘忧妹妹你等我一下我去挂一个客栈歇业的牌子,跟你一块去找。”

        他们围着忘忧湖的上游和下游寻了个遍,只是迟迟未见那白衣翩翩少年郎,在他们丧气准备回去之际,昨日见过的老船夫主动过来搭话:“年轻人,徒然寻是寻不到的。”

        “船家,您可有见过昨日与我一同的那个公子?”她心中燃起一点光亮。

        “那孩子啊,兴许是想通了。”船夫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先生所言是指?”清云也变得有些急躁。

        船夫不愿再透露,清云彻底灰了心:“我与苏兄相识于两年前严冬过后,那时残雪消融,他倒在我客栈门前,我便救了他,起初他不愿进食,也不喜言语,成日郁郁寡欢,开口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何救他,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觉他与我有几分相似,后来他才告诉我他要等一个人,我顺着他道我也在等一个人,并与他称兄道弟,说来也惭愧,相识这么久,我竟不知他是何方人也。”

        “往北一直走,有一处地方名芷敦,或许那里有你们想要的答案。”老船夫终是松了口。

        “芷敦……芷敦……”清云低声重复道,心头忍不住一颤,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世人只知芷敦,却不知它曾经的名字。念安,那个他心心念念再也不会回去的京城如今怎样了。

        等清云回过神,老船夫早已将船驶出一段距离了,他在原地大声喊道:“多谢,敢问阁下何名?”

        “江湖人士,不足挂齿。”老船夫停下摆了摆手,那背影也随之渐行渐远,最后变成湖面上的一个黑点。

        “清云公子,既已知去向,何时动身为妙?”

        清云低头斟酌了片刻,最后一脸歉意的看向她,“抱歉,忘忧妹妹我没办法再寻苏兄了,我曾立下过誓言,此生永不踏进那个地方。望姑娘见谅,既苏兄将你托付于我,我自当好生照顾。”

        “我独自寻他如何?”

        “当真?”清云的眸子明了又立马暗淡下来,“罢了,现天下正处于乱世,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愧对苏兄不说,我清云此生都不会心安。”

        “我本就无名无姓,独身一人,苏公子舍身救我并收留我,于我有恩,理应报答,我心意已决,还请清云公子勿劝阻。”

        “忘忧妹妹此番豪气着实让人敬佩,清云在此谢过,请务必多加小心。”他行过拱手礼,“姑娘不喜苦酒,我便备好花酒,待你与苏兄归来之即,一醉方休。”

        清云命令下人给忘忧备好衣物,干粮和足够的银两,以便不时之需,并安排了两个车夫一匹马车,护她周全。天还没亮她便起身了。他们所处的地方名烟州,距离芷敦马不停歇的赶路也要足足七日。临别前她拉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想将烟州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脑海,不免有些忐忑和不安,好不容易才寻到他,没有征兆的告别又得踏上寻找的道路,这一行,也不知是福是险。

        接连奔波了几日,一路的颠簸无人交谈的乏味让她感到十分的疲惫,直到眼皮子实在睁不开了,她又索性靠在马车上落入了梦乡。

        她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小女孩正吃力的提着木桶去岸边洗衣裳,之后使出浑身解数拿着捣衣杵用力敲打。彼时江南正处六月天,天气闷热,街市上的人也纷纷开始着薄装喜冰饮,按理说是小女孩也因如此,但她终归还是不同的,身上仍是不合时宜的冬袄。身子瘦弱的似杨柳枝,风一吹便倒。待全部衣裳清洗干净,她也是时候该离开。

        一阵求救声从旁传来,她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小少年在水面不停的挣扎,“原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她心想着,这附近应该有大人,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走吧,若再晚些,嬷嬷又该怀疑她偷懒而责备了。

        求救声越来越微弱,她终是没有走远,将木桶丢到一旁后,跳进了湖底。

        小少年逃离了险境,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原来是你救了我。”

        小女孩急忙推开,“谁救你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说罢她便去寻之前丢下的木桶,可是哪还有什么木桶,兴许是她下水救人时有路人经过,见衣裳面料华美知不菲,心生歹念一并偷了去,小女孩顿时委屈上来,止不住哭了起来。

        “哎,怎的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小少年跟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怎么,不用管我,你走开。”她在模糊的泪光中看清面前高个把头的小少年身上的着装,一眼识出是个富家子弟,本就云泥之别,自己就算如实回答他也不会懂的。

        她说话很冲,但好在小少年并没有生气,反从怀中拿出一张小方帕,细心的给她擦拭了眼泪,“你救了我,我自是要报答你的,能告诉我你应何而哭吗?”

        怎会有如此温柔之人,与往日里嘲笑她的小富童还是不同的,她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刚才因救你,耽误了些时间……还丢了嬷嬷让我洗的衣裳,若是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天底下竟还有如此丧尽天良的父母,妹妹你别担心,我带你去报官,谅他们不敢再伤你分毫。”小少年虽年龄不大,听到她这般说,义正言辞的俨如一个小大人。

        “小公子,不是这样的,你若是去报官,我便没有去处了。”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急得窜了出来。“我自幼父母双亡,被人卖到了江南,虽然府上的嬷嬷总爱打骂,但总归不用流落街头,食不果饱。”

        “这样啊。”他一脸愁苦,仿佛感同身受。摸索了会儿,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银子递给她,“出门时太急没带多少银子,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但仔细想想,拿去这些,你的日子兴许会过得轻松点。”

        小女孩却顽固的摇了摇头,“多谢小公子的美意,虽然事实确如此,但我不能收下。”

        “我相信终有一天,能凭自己的双手在烟州城里活下来,且逃离目前这个深渊。”

        她说时眼里有光,小少年流露出赞许的眼光,知他的行为不妥,立即道了歉,他的目光而后又落到了她的冬祅上,他不禁有些惊奇,“已是六月天,为何还着冬袄,不热吗?”

        “体弱的缘故。”小女孩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又岂会知道在那厚厚的冬袄之下隐藏着满身伤痕。

        他生怕自己又戳到她的痛楚,随即换了个新的话题。“我能知道你唤何名吗?”

        “我?没有名字。”她仔细回想了下,“但是府上的人都唤我小烟儿,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小烟儿……”小少年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回道:“我觉得“小烟儿”这称呼不吉利。”只取烟一字,不正是稍纵即逝吗。

        “那该叫什么?”

        小少年盯着她稍稍发了一下愣,便得到了答案,“就叫柳烟染如何?”

        “小公子真会寻我开心,刚刚说“小烟儿”不好,现如今不还是有“烟”一字吗?”

        “此烟非彼烟,柳字当头,代表今后会如杨柳般生生不息,烟染则有就算生处泥潭,也如烟无杂质,依旧干干净净之意。”他娓娓道来。

        “你这人虽然奇怪,但学识一定在我之上,我接受。”她笑如春风。

        “小公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苏翊。”小少年这才想起忘了介绍自己。

        “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个富家小少年,怎会一个人在此。”

        “这事说来话长,我其实是随父来此地的,这几日太过乏味,我便一个人偷溜出来,谁知会不慎落水,然后遇到了你。”小苏翊面带羞涩。

        小烟染听后仰天大笑,“想不到你还挺有意思的。”

        “没人陪你玩吗?”

        小苏翊无奈的摇了摇头,“父亲忙于朝政,无空管我,就算有闲下来的时间,也总让我读四书五经或去讨教夫子知识,下人们,只会以主子的方式对待我,所以我总是一个人。”

        “听起来你还挺可怜的。”小烟染叹息道,“不过你的父亲一定很厉害吧,苏翊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或许吧。”

        “其实我并不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刚愎自用。朝政固然重要,却比不过妻儿,若不能两全,我宁愿择一人终老,归隐山林。”小苏翊有着与年龄之不匹配的成熟,“也许是我没有野心吧。”

        “虽然不太理解你所说的意思,但恰好我是个俗气之人,所以我举双手赞成!”

        小苏翊忍不住被逗笑了,“能陪我看会日落吗。”

        反正丢了衣裳,早些回去晚些回些结果都一样,何必赶着受责,她欣然同意。

        那个下午,是十岁的小苏翊和七岁的小烟染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可惜夕阳终要下山,他们也不得不告别。

        “苏翊,明日你还会来此吗?”

        “小烟染,一定会来。”

        他们拉好勾,便匆匆消失在人海中。

        没等到第二日,京城传来急报,命苏父即刻回朝,小苏翊也不得不坐上了车船。

        另一处的小烟染,则被嬷嬷托去杖责,接连几日下不了地,也未能赴约。等到好些的时候,她继续去岸边洗衣裳,却再无见此人,也许是生气自己没有守约不愿再来往了吧,她心想。

        一别经年,本是过客,何需留恋。

        画面一转,她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下降速度极快,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被一个白衣男子腾空抱住,安全落地,等来人看清她的容貌后,立即松开了手,冷眼相看:“你是谁?”

        “我是忘忧啊。”她答。

        “不认识。”

        “苏公子,是你替我取的名字,也是你救了我。”她上前,却在下一秒被一剑刺中,鲜血四溅。

        “为……什么?”她艰难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却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倒了地。

        “她便是她,若有人假冒,就得死。”白衣男子扔了剑,看上去十分厌恶。

        那几个字在忘忧的脑中不断重复着,随后猛得被惊醒,原来是噩梦啊,她庆幸的摸了摸狂跳的心脏。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意识到了不对劲,掀开帘子准备一探究竟,一黑衣人冲进来,忘忧两眼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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