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高三的夏天
触底反弹
陈书锦盯着那几个字，着了迷。
那四个字算不上好看，甚至很丑，有点潦草，横不平竖不直，但是很用力，占满了整个黑板，最后一笔直接划到了黑板底部。
不知道是谁写的。
肯定不会是梁辉，梁辉喜欢写板书，他的字很硬，大家都知道。
肯定不是她熟悉的人，因为她根本不记得有谁字体是这样的。
她进教室时，没注意黑板，但是睡觉的时候，没感觉到班里有人来过。
也许，在她去荷花池自怨自艾，或者在宿舍收拾东西拖延时间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因为成绩，在班里徘徊很久才离开，最后写下了这四个字，自己鼓励自己。
ta的成绩也到了历史新低了吗？
ta可能也在一直挣扎，最后临行前，带着决心，给自己定下了新一年的期许和基调。
触底反弹。
陈书锦心想：
我也可以，触底反弹！
她这么想着，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家。
爸妈正等着她吃晚饭，陈书锦回房间放下书包，告诉两个人自己期末的成绩。
爸爸听了之后说：“高三成绩有起伏很正常，别多想。你这个月一直生病，回到家就好好休息休息，先把身体状态养好，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这还是第一次，爸爸没有因为成绩退步而说她。
他甚至连寒假的学习安排都不过问了。
陈书锦鼻子直冲酸气，她低着头咽米饭，生怕眼里打转的泪被两个家长看见了。
其实她回来路上就想好，不管爸爸怎么说她，她都不回嘴，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二十一天要干什么。
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二十一天学完全部知识，但是从知识体系和模块上去把控，就会宏观、快速得多。
说到底就是按模块进行查漏补缺，小段时间记忆背诵，大段时间刷题，再加上整理错题。
接下来二十一天，她每天早上5点半起，晚上11点半睡。除了吃饭上厕所哪都不去。
大年初一那天早上起来，天还没亮，她走到窗前，忽然发现外面白了。
这是新年后的第一场雪，也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晚上睡前还没有丝毫痕迹，一个晚上过去整个世界都变样了。
她的窗前正对着一片大空地，远处是其他居民楼，清早没有人在外面活动。此时房顶地面上都厚厚铺着一层，像是白羽绒堆积起来。
陈书锦看着这洁白无暇的、安静沉睡的世界，喃喃：“瑞雪兆丰年。”
加油啊，陈书锦！
今年，一定会是丰收的一年。
上午，她花了半小时给亲友打电话拜年，紧接着又拿起了书。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家里没有争吵，没有矛盾。陈书锦把自己关在房间，冷静、沉着、目标清晰地进行最后一次弯道超车。
……
一开学，三月了，学校举行百天誓师大会，领誓人是高珂。
这时候天已经逐渐清朗了。誓师会的时候晴空万里，操场上微微吹着小风，所有人都很有干劲，举着拳头大声吼出了自己想报考的大学。
等回到教室，陈书锦发现梁上的横幅标语又变了，什么“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宁吃百日苦，不留终生憾”之类的。
后黑板上填满了四个大字——“高考必胜”。
氛围感拉满。
到了晚上，她发现宿舍也夸张起来。
王越的床顶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蘸了金墨写了“xx大学”四个大字，她说这就是她的金榜，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唐雯也用便签纸写了好多励志的格言语录，花花绿绿贴在墙上。
二轮复习了，老师的复习模式居然跟陈书锦寒假时差不多，所有学科都开始串联知识，分模块分专题进行归类。
既然陈书锦已经自己做过一次，现在跟着老师，更加得心应手。她就一边听课一边吃书。
也许是寒假的复习终于找对了路，也许是没再生病，也许是之前长久的努力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她逐渐领先学校的复习进度。
年后第一次模拟考，陈书锦终于一次性冲到年级11名。
她不再忐忑，开始把自己摆到不同位置，每次做题先摸索出题者的用意——这道题跟哪个考点有关？涉及到书里哪些部分？它想考什么？
四月期中考，陈书锦考到年级第五，回到了自己巅峰时期的位置。
心态越来越稳，离目标越来越近。
下学期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五月，只剩下三十多天。
陈书锦和许兴言两人开始合作，模拟高考安排，每两天固定时间一套卷子，互相改分。其余时间继续查漏补缺。
眼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不断有人撑不住开始焦虑。
有时候陈书锦吃完饭回教室，会发现某个同学垂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前额发尖有些湿润凌乱，桌子上摆满了擦鼻涕的纸，明显趁着大家不在的时候偷偷哭过。
某天晚上，她后座李苗苗坐着坐着突然就呆不下去，出教室就跟老师请了假回家，歇了两天才过来。
而陈书锦，不知道是不是被同桌常年死水一般的平静感染，她感觉自己就跟禅院念经的和尚一样，就是做题、参题、背题，什么都不用想，努力就行了。
白天模拟考试，晚上复盘，晚自习课间跟宋雯和王越一起去操场快步走锻炼身体。
表姐穆思敏会经常在周末跟她打电话，只说大学的一些趣闻，什么食堂里全国各地的美食啊，学校丰富的社团活动啊，宿舍网速超快校园网有各种电影资源全都免费啊，秋天银杏黄了学校特别好看啊之类的，天南地北地聊。
下学期，老师们也开始以鼓励为主了，会时不时找一些同学去办公室聊聊天，在教室也不停告诉大家高考考的东西基础偏多，大部分都简单，细心一点都能拿到分。
又说，就算题难也是大家一起难。做题不会不用心慌，不会就蒙，到时候哪怕不会写，公式一股脑怼上去蒙对了也给分，蒙对一分是一分。
高考题难不难陈书锦不知道，反正最后一次模拟考挺简单的，所有人的分都特别高——她眼见着一个濒临崩溃的同学又镇定下来了。
大家都笑，说要是高考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到了还剩10天的时候，学校也不管高三的学生了，只要老老实实呆在教室学习就行。
有些人就拿着记号笔开始找同学在校服上签字，说要一直保存着。陈书锦记得，她们初中毕业的时候，大家还流行毕业留言册，花花绿绿的，用活页夹夹住，一张一张分给自己的朋友，大家都在上面填自己的生日、星座、喜欢的颜色等，还有满满一页用来写寄语。
这时候高中毕业，已经不流行了，胆大的同学都把手机拿到教室，四处找人拍照留念——梁辉居然不没收。
做题之余，陈书锦也拿来了自己的手机，跟班里关系好的同学——唐雯，王越，安慕，前座的方颖和饶波，后座的李苗苗，还有老舍友李若楠、方昕和朱月衫……拍了一堆照片。拍着拍着，大家开始合影，也不分关系远近了，每个人都要一起合拍一张。一些平时调皮的男生，甚至开始做着鬼脸抢镜。
许兴言最开始一直不愿意拍，问他原因也不说，总是躲。后来看陈书锦兴致很高，他终于勉强配合了，一个人拍了一张，上半身靠在窗上，双指比了个v，皮笑肉不笑的。
周日下午，陈书锦又一个人去拍了教室里成堆的书和讲台、校园里食堂、操场、篮球场、荷花池等地方，作为留念。
还有7天的时候，大家一起拍了毕业照。
很多女生偷偷画了眉毛涂了口红，陈书锦站在女生第二排最边上，右边是王越和宋雯，三个人穿着短袖校服手拉手，阳光下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校领导坐在正中间，梁辉和各科任课老师也各自找了位置，眼睛都眯着，像是被太阳光闪到看不清。
最后一天晚上，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梁辉在班里踱着步子，强调各种注意事项，从答题顺序到文具携带，从准考证的收纳到出现突发状况的应对方式，唠唠叨叨一大堆。
最后下课了，他慢腾腾走到教室门口，又回过身：
“高考是人生的一大步，但也不是全部。你们这段时间的坚持和努力，已经足够证明你们的能力了。老师就送你们到这儿，祝大家以后的路都一帆风顺！”
所有的同学都开始站起来鼓掌欢送。
——高考终于来了。
如果真要用什么词描述考试期间陈书锦的状态，那大概就是，古井无波。
没有感觉了，什么都不想，好像把自己当作一个异世的旅人，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因为高考而变得特殊的世界。
学校的高一高二学生都在放假，为了激励高三生带着信心考试，校园里到处高高挂起了横幅，期待自己的学生凯旋归来。
很多老师就在考场不远处，一排排背着手站着，找了阴凉地蹲着，额头上热出汗。每次考完试出考场，陈书锦就听到他们对自己学生大声喊：“考一门扔一门！不要管不要问！”一边又清点人数，生怕漏了哪个。
学校怕学生吃坏肚子影响成绩，这两天专门找了师傅负责高三生伙食，荤素相宜，还熬了酸梅汤让大家随意拿取。
王越笑着说，这是她在高中食堂吃的最好吃的一顿。
陈书锦在另一个学校考点，来回大概半小时路程，班里同一个考点的人大概三分之一，由张隆带队。
来回学校的时候，陈书锦看到路上已经被专门开辟出了高考通道。烈日下交警穿着荧光服站在路口疏通道路，所有路过的车都缓慢前行，没有一辆鸣喇叭。甚至，还会经常看到车镜上绑有绿丝带的车路过，示意这辆车可以免费接送高考生。
车上，张隆害怕有人紧张，就挥着胳膊指挥大家唱歌，最开始是唱《水手》，后来考完了开始唱《朋友》。
好像不是去考试，而是小朋友被老师带着出去旅游。
考完，收拾东西，回家。
傍晚又下雨了，陈书锦匆匆忙忙把床铺收拾好，把宿舍里成堆的书都搬到车上，连写满了字的草稿纸和用光了墨水的笔芯都不舍得扔。
校门口车辆很多，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四处都吵吵嚷嚷的。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大家都来不及感慨，更没有撕书，全都忙着收拾东西走人。
陈书锦坐在车后排，透明的玻璃被雨水浸得模糊一片，窗外人影来来回回走动，或明或暗的灯光被折射出霓虹色。她一路上跟爸妈聊着天，说这两天的学校、考场，连学校最后的样子都没有看清。
等回了家，她没吃晚饭，倒在床上大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已经放晴。
这个时间点，家里和学校是不一样的氛围，安静，悠闲，舒适。
没有刺耳的上课铃，没有川流不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
连阳光都变得慵懒。
她起身下床，看到书桌旁堆成小山的课本、资料、卷子，忽然意识到——
她的高中终于结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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